月溪城的空气里,似乎还残留着暴风城带来的紧张余烬。
然而,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,正随着远道而来的蹄声,悄然弥漫开来。
来自莫高雷的队伍,出现在了月溪城的视野边缘。
他们并非军队,没有冰冷的甲胄与武器寒光。
为首的是一位老迈的牛头人萨满,他的毛发已显灰白,头顶的犄角布满了岁月的刻痕,如同古老的岩石。
他手中握着一根图腾柱般的法杖,杖顶镶嵌着温润的宝石,散发着土黄色的微光。
他的眼神,深邃如同卡利姆多夜空中的星辰,蕴含着古老的智慧与自然的平和。
队伍中央,是一位略显羞涩的牛头人姑娘。
她不像人类女子那般纤细,却有着属于自己种族的健美与质朴。
她的毛色是温暖的棕黄,像极了莫高雷草原午后的阳光。
她的手中,紧紧攥着一束不知名的小野花,花瓣娇嫩,带着清晨的露水。
她的父母紧随其后,脸上带着对陌生环境的警惕,也带着对女儿未来的期盼。
他们的到来,是为了月溪城港口仓库的主管,“重锤”。
他与这位远在莫高雷的卖花姑娘,通过一种古老而缓慢的方式相识相知——商队的往来。
如今,是他们约定成婚的日子。
消息在月溪城悄然传开。
“牛头人结婚?稀罕事啊。”
港口附近,一个卸货的工人擦了擦汗,对着同伴说道。
“听说还是莫高雷那边来的大人物主持呢,排场不小。”
另一个工人接过话头,语气里带着好奇。
“哼,有什么好看的,一群没开化的蛮牛。”
角落里传来一声不屑的低语,说话的是个穿着体面,却眼神阴翳的男子,像是某个失意的小商人。
“话不能这么说,重锤老哥人挺好的,再说,人家按自己的规矩办事,碍着你什么了?”
立刻有人反驳,带着几分对重锤的维护。
“就是,人家大老远跑来,不容易。”
一个浆洗衣服的妇人也插了一句嘴,看向牛头人队伍的眼神带着善意。
这五位旁观者的评论,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泛起小小的涟漪,却也折射出月溪城居民不同的心态。
夜雨站在城堡的露台上,静静地看着那支队伍缓缓进入城区。
重锤早已等在路口,他那庞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,不停地用巨大的手掌揉搓着。
看到心上人的身影,他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,如同莫高雷草原初升的太阳,温暖而真挚。
萨满的目光,似乎跨越了遥远的距离,与露台上的夜雨对视了一眼。
那目光平和而深邃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夜雨微微颔首,表示敬意。
牛头人的婚礼,按照他们古老的传统进行。
地点没有选择在教堂,而是选在了月溪城外一片靠近河流的草地上。
萨满用低沉的语调吟唱着古老的歌谣,祈求大地母亲的祝福。
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草木清香,混合着某种特殊熏香的味道,宁静而肃穆。
重锤与那位卖花姑娘并肩站立,在萨满的引导下,交换了某种信物——那不是金银珠宝,而是一小块来自莫高雷的泥土,以及一束月溪河畔的芦苇。
象征着他们的结合,如同大地与河流的交融。
没有奢华的宴席,没有喧闹的音乐。
只有牛头人们低沉的祝福声,以及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响。
这简单而庄重的仪式,带着一种原始而强大的生命力,与人类社会的繁文缛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它像一股清泉,悄然流淌过被安其拉阴影笼罩的人心,带来片刻的安宁与纯粹。
这场婚礼,似乎也触动了夜雨心中的某个开关。
他看着草地上那对新人质朴的幸福,再想到自己身边的人。
有些事情,或许不应该再拖延。
婚礼仪式结束后,夜雨找到了凡妮莎与玛蒂尔。
凡妮莎依旧是一身红色劲装,黑色的短发在风中跳跃,如同燃烧的火焰。
她的眼神明亮,带着惯有的爽朗与不羁。
玛蒂尔则安静许多,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,棕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。
她的眼神沉静,偶尔看向夜雨时,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。
“凡妮莎,玛蒂尔。”
夜雨开口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。
“我想,也该给你们一个名分了。”
凡妮莎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泛起一丝红晕,但很快又被她惯有的爽快掩盖。
“老大,你说什么呢?”
她别过头去,似乎有些不好意思。
玛蒂尔则身体微微一颤,低下了头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
夜雨看着她们的反应,继续说道。
“借着重锤婚礼的喜气,我想把你们也正式纳入家中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,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,让所有人都知道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凡妮莎打断了。
“不行!”
凡妮莎转过头,语气异常坚决。
“不能办得太盛大。”
夜雨有些意外。
这不像他认识的凡妮莎。
这个天不怕地不怕,行事风格大胆泼辣的小妞,什么时候会在意这些了?
“为什么?”
他问道,目光中带着探寻。
凡妮莎的脸更红了,眼神有些闪烁,似乎在组织语言。
“那个……艾莉亚娜……不是,是……是规矩。”
她支支吾吾地说道。
“妾室的婚礼如果太过铺张,会招人话柄的。”
“说我们逾越,说你……铺张浪费。”
“现在是非常时期,暴风城那些贵族,还有盯着月溪城的人,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们。”
“他们巴不得抓住你的错处呢。”
凡妮莎一口气说完,语气流畅了不少,显然是事先准备过的说辞。
夜雨挑了挑眉。
逾越?浪费?贵族?
这些词从凡妮莎嘴里说出来,总感觉有些违和。
她以前可从来不在乎这些。
“你什么时候这么懂规矩了?”
夜雨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。
“我怎么记得,某人以前连贵族宴会的餐具都用不明白呢?”
“你!”
凡妮莎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,一半是羞,一半是恼。
“老大,你故意的是不是!”
她跺了跺脚,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。
“是不是艾莉亚娜教你这么说的?”
夜雨直接点破,语气带着几分了然。
凡妮莎的眼神立刻躲闪起来,嘴硬道。
“才……才不是!”
“是……是我自己想到的!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小,底气明显不足。
夜雨看着她这副又气又羞,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这个小辣椒,在艾莉亚娜面前,似乎总是矮了半头。
旁边的玛蒂尔,一直安静地听着,此刻也忍不住抬起头,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。
她看向夜雨的目光,温柔得如同月光下的湖水。
“那就……按你们说的办吧。”
夜雨收敛了笑容,语气变得温和。
“简单一些也好。”
他知道凡妮莎(或者说艾莉亚娜)的顾虑是对的。
安其拉的阴影尚未散去,确实不宜太过张扬。
而且,他对这些繁文缛节,本也没有太大的兴趣。
重要的是人。
重要的是,给她们一个安稳的归宿。
于是,在重锤婚礼的第二天,夜雨的城堡里,也举行了两场极为简单的仪式。
没有邀请太多的宾客。
除了城堡里的核心成员,就只有凡妮莎的父亲,埃德温·范克里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