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顿了顿,冕旒下的目光扫过朱文正手中的残破帅旗,\"你若是累,咱可以给你一年时间休养,但一年后,必须滚回来辅政。\"
朱文正知道这是帝王最后的妥协。他叩首谢恩时,听见自己的蟒袍在砖面上发出细碎的撕裂声。
退朝的钟鼓响起时,满朝文武鱼贯而出,却无一人敢靠近他半步。
朱元璋狼毫落下的字迹力透纸背:\"英王旧伤未愈,着太医院每日问诊。\"
李善长心惊胆战,英王啊英王,好一招以退为进,我不如你!
李善长刚要跨出殿门,便听见朱元璋漫不经心的声音:\"善长啊,你今年七十了吧?\"
老丞相浑身一震,象牙笏板险些脱手,转身时额头已渗出薄汗:\"陛下,臣今年刚刚六十。\"
帝王把玩着案头的翡翠扳指,九旒冕冠下的目光似笑非笑:\"那是咱记错了?\"李善长僵在原地,喉结艰难地滚动。
殿外的风卷着雨丝扑进来,吹得他背后发凉。
\"是臣记错了。\"李善长突然重重叩首,乌纱帽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,\"臣的的确确已经七十。\"
御史台那些弹劾奏章背后,虽然没有亲自参与,但也都经过自己的默许。
此刻朱元璋看似随意的问话,字字都像悬在脖颈的钢刀。
朱元璋起身时龙袍拖地,金线绣就的龙纹在烛光下张牙舞爪。
\"有些事你们做了,咱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\"帝王走到蟠龙柱前,指尖抚过柱上的鎏金,\"可咱的底线不能碰,比如正儿。\"
他突然回头,冕旒间露出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\"善长啊,你跟咱打了一辈子仗,也该享受享受了,不要挡了后辈们的路,遭人嫌弃。\"
“你们李家可有后辈能担当大任?”
李善长的额头贴在冰凉的金砖上,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。
当年滁州城外,他背着半袋糙米追上朱元璋时,这个青年将领眼中还有炽热的光。
可此刻,那目光里只剩令人胆寒的威压。\"陛下明鉴,\"他声音发颤,\"家侄李伸、李佑,可当大任。\"
\"你也是知道疼爱侄子的,咱也一样。\"朱元璋突然笑了,笑声却比寒风更冷,\"你有两个侄子,可咱只有一个。\"
帝王的声音渐渐低沉,带着罕见的追忆,\"当年濠州大旱,文正他爹把最后一口粮食给了咱,自己啃树皮活活饿死。没有我大哥,哪来的大明王朝?\"
李善长猛地抬头,正撞见朱元璋犀利的目光。此刻帝王冕旒下的面容隐在阴影里,看不出表情。
\"老了,都老了。\"朱元璋突然叹了口气,转身走向龙椅,\"让李伸、李佑明日入朝当差吧。\"
他的背影在烛火中忽明忽暗,\"善长,记住,有些情分,比江山更重。\"
当李善长踉跄着退出奉天殿时,暴雨再度倾盆而下。
远处闪电照亮云层,终南山如擎天玉柱伫立天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