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慕白大惊,起身阻拦:“陆师傅!此乃在下倾家荡产购得,岂可强夺?” 两人争执拉扯间,陆明远的手指不慎在玉狐光滑的背脊上重重划过!
“嗡——!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直透神魂的颤鸣,陡然从玉狐体内传出!刹那间,陋室内的光线诡异地扭曲、黯淡。那翡翠狐狸幽碧的双眼,猛地爆发出两束如有实质的惨绿光芒!光芒并不刺目,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阴冷,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!
陆明远和李慕白如遭雷击,浑身僵直,动弹不得。眼前景象彻底变了!陋室的墙壁、书卷、桌椅如烟雾般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、笼罩在惨淡绿光中的荒原。枯骨遍地,磷火飘飞,阴风呜咽如同万千怨魂的哭嚎。而在那惨绿光晕的核心,矗立着一只庞大如山岳的九尾碧狐虚影!它通体由流动的翡翠光华构成,九条巨尾如擎天之柱,搅动着阴森的绿雾。最令人魂飞魄散的,是它那对眼睛——巨大无比,如同两轮悬于天际的绿色冥月!眼眶中燃烧着冰冷、残酷、充满无尽岁月积淀的怨恨与嘲弄的火焰!
李慕白面无人色,双股战战。陆明远则死死盯着那巨狐,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悔恨将他淹没。他看到了!在那对巨大狐眼的瞳仁深处,清晰地映出了自己当日夺玉时贪婪扭曲的面孔,以及老妪消失在雨幕中那佝偻单薄的背影!
“不…不是我…” 陆明远瘫软在地,涕泪横流,对着那非天非地的巨狐虚影嘶声辩解,“我只是…只是爱玉如命…” 声音在空旷的绿光荒原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那九尾碧狐虚影并未言语,只是缓缓俯下巨大的头颅,那双燃烧着怨念的冥月之瞳,如同天道冰冷的审判,死死锁定了陆明远。一股无法抗拒的、仿佛要将灵魂彻底冻结碾碎的寒意,穿透皮肉,直刺骨髓深处!
“啊——!我的眼睛!我的眼睛!” 陆明远突然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,双手死死捂住双目,指缝间竟渗出暗红的血丝!他感觉有无数冰冷的针,正狠狠刺入自己的眼球,要将那贪婪的影像永远刻进他的视觉深处!
绿光骤然收敛,荒原幻象消失。陋室重现,油灯如豆。李慕白惊魂未定,瘫坐在地,大口喘息。再看陆明远,蜷缩在墙角,双手仍死死捂着眼睛,浑身筛糠般颤抖,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,指缝间不断有血水混合着泪水淌下。
“陆…陆师傅?” 李慕白惊骇地唤道。
陆明远缓缓松开手,抬起头。李慕白倒吸一口冷气!只见陆明远双眼圆睁,瞳孔却已失去了焦距,一片浑浊的灰白。然而,在那灰白的眼底深处,竟诡异地浮现出两点极其微小、却清晰无比的幽绿色光点!如同两只微缩的、冰冷的狐瞳,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视界最底层!
“眼睛…全是眼睛…” 陆明远目光空洞地“望”着虚空,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无尽的惊恐,“狐狸的眼睛…绿的…到处都是…在看我…永远在看我…” 他猛地抱头,发出野兽般的哀嚎,疯狂地以头撞墙,仿佛要驱散那永驻眼底的恐怖绿光。
李慕白骇然望向案头。那只“灵犀”翡翠狐狸,依旧静静伏在那里,幽光内敛,温润如初,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。只是那对狐眼,似乎比往日更加深邃,那点凝白,在昏暗光线下,微微一闪。
李慕白遍体生寒,再不敢看。他小心地用一方厚厚锦缎将玉狐层层包裹,锁进箱底最深处。次日天未亮,他便背着书箱和那沉重的木箱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城池,从此不知所踪。
而疯癫的陆明远,被乡邻发现时,已彻底失明。他终日蜷缩在破庙角落,对着虚空挥舞枯瘦的手臂,嘶喊着:“滚开!别看我!绿眼睛…到处都是绿眼睛…” 偶尔有孩童好奇靠近,他会猛地扑过去,用那双空洞的、烙印着狐瞳的眼睛“盯”着对方,发出瘆人的怪笑:“嘿嘿…你也看见了?它也在看你…跑不掉的…” 吓得孩童哭爹喊娘,四散奔逃。最终,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,破庙中再无声息。人们发现他时,身体早已冻僵,脸上却凝固着一种奇异的、混合着极度恐惧与一丝诡异解脱的神情。
许多年后,有胆大的行商在极西的深山中迷路。据说在某个雾气弥漫的月夜,曾瞥见山崖之上,立着一只通体流溢着翡翠光泽的九尾灵狐。它仰首对月,长尾拂过云海,姿态孤高绝尘。其双眸幽碧,一点凝白宛如寒星,目光穿透重重迷雾,遥遥投向山外红尘,仿佛洞悉着人世一切贪婪与虚妄。
而那一眼,便足以令人骨髓生寒,永世难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