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九渊如同被针扎般猛地抬头!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周砚白!又猛地看向沈惊澜那只痉挛的手!牙关咬得咯咯作响!
周砚白恍若未觉,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沈惊澜苍白破碎的脸上,仿佛在欣赏一件残缺的古瓷:“院正医术通神,剜除秽物,手法干净利落。夫人掌心之创,虽深可见骨,然筋络未绝,假以时日,或可……复原如初。”他话语微顿,如同冰珠滑落玉盘,“只是那铜屑……”
他微微侧首,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暖阁紧闭的窗棂,窗外铅灰色的天光被厚重的帘幕隔绝,只透入一片压抑的昏暗。
“……戾气深重,恐非寻常俗物。院正已将其封存,待……细究其源。”
戾气深重!非寻常俗物!
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!狠狠凿入沈惊澜摇摇欲坠的意识冰层!那枚铜屑!那带来无尽痛苦与恐惧的根源!那深嵌在她血肉之中、如同地狱烙印的异物!它……它竟被取走了?被那个冰冷如同玉雕、眼神如同寒潭的黄院正……取走了?!
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解脱与更深恐惧的寒流!瞬间席卷了她残存的感知!
身体深处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剧痛!仿佛随着“取出”二字骤然一空!留下一个巨大、虚无、却又隐隐灼烧的空洞!如同被强行剜走了心脏!只剩下冰冷的、令人窒息的麻木!
但紧接着!一种更加尖锐、更加阴寒的恐惧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!那铜屑……它去了哪里?被谁掌控?那所谓的“戾气深重”……又会带来怎样的祸端?!
“呃……”一声极其微弱、如同游丝般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唇瓣间逸出。那只痉挛蜷缩的左手,五指无意识地张开,又缓缓合拢,隔着厚厚的白布,徒劳地抓握着那片已然空荡、却依旧残留着刻骨痛楚的掌心。指尖微微颤抖,仿佛在确认那可怕的异物是否真的消失。
陆九渊猛地从脚踏上站起!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矗立!他死死盯着周砚白,赤红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一种被愚弄的狂躁:“周砚白!你他娘的在打什么哑谜?!那狗屁铜屑到底是什么鬼东西?!澜丫头怎么会……”他猛地指向沈惊澜,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调,“怎么会沾上这种要命的玩意儿?!是不是顾明章那个狗杂种?!是不是他——?!”
“九哥。”周砚白的声音依旧温润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清晰地压过陆九渊的咆哮,“夫人心神俱损,此刻不宜多思,更不宜……妄动肝火。”他目光转向榻上气息微弱的沈惊澜,“夫人掌心之伤,需静养。至于那铜屑来历……”
他微微一顿,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压抑的昏暗,声音低沉了几分,如同寒潭深处的水流:“待夫人伤势稍定,神思清明,自会……水落石出。”
水落石出?
沈惊澜涣散的瞳孔在昏暗中微微收缩。那枚铜屑……它来自哪里?它为何会出现在她手中?它……与那场金殿血污、与那场滔天大火、与那声撕心裂肺的“哥——!”……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?!
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,剧烈地搅动、翻涌!却又被无边的剧痛和虚弱强行按回冰冷的深渊!
她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,沉重地压垮了残存的意识。眼皮如同灌了铅,缓缓合拢。额角伤口的灼痛,掌心深处的空洞与麻木,混合着那清冽却冰冷的梅雪茶香,如同无形的枷锁,将她拖向更深沉的黑暗。
就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瞬。
她的指尖,那只无力垂落在锦褥上、裹着厚厚白布的左手食指指尖。
极其轻微地。
动了一下。
仿佛在冰冷虚无的深渊中,本能地、徒劳地。
抓握了一下那片……已然消失的……铜屑残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