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顺着声音望去,只见王景睿副官提着一盏马灯,静静地站在影壁前。那昏黄的灯光将他瘦长的影子投射在粉墙上,宛如一把出鞘的剑,给人一种冷峻而威严的感觉。
\"小姐,总座请您去书房。\"
傅长官的书房弥漫着檀香,博古架上的钧窑天青釉洗泛着幽光。墙上挂着保定军校时期的将官合影,年轻的面庞在昏黄台灯下显得模糊不清。
\"民国二十五年,你在太原女中参加抗日救亡演讲比赛。\"傅长官背对女儿站在军事地图前,红色蓝色彩旗插满北平周边,\"演讲题目是《谁说女子不如男》。\"
傅小姐看着父亲肩章上的将星,想起那年冬天自己偷偷把传单塞进军用卡车。卡车载着阎老西部的补给开往前线,传单里夹着日军调动的情报。
\"三个月前,陈继承说要清查司令部内鬼。\"傅长官突然转身,手里握着支派克金笔,\"他查到机要室有个译电员往东交民巷送过胶卷。\"老将军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,\"那天你正好去同仁堂给母亲抓药?\"
窗外传来夜巡飞机的轰鸣,书桌上的台灯跟着微微颤动。傅小姐看见父亲案头摆着本翻开的《战争论》,书页间露出半截电报译稿——那是今晨收到的密电,蒋委员长催促华北国军向塘沽转移。
“父亲,聂将军托我带句话。”傅小姐轻声说道,然后缓缓地解开颈间的珍珠项链,露出了内侧刻着的五角星。
这颗五角星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,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意义。傅小姐将它轻轻地放在桌上,然后接着说道:“他说张家口之战时,您故意放开怀来防线,让日军得以长驱直入……”
“砰!”还未等傅小姐把话说完,傅长官手中的金笔突然像被激怒的野兽一般,狠狠地拍在桌案上,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。
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,傅小姐也不禁吓了一跳,她瞪大了眼睛,看着父亲。只见老将军的额角青筋暴起,像是要爆裂开来一般,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,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。
然而,他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傅小姐身上,而是紧紧地盯着女儿脖颈间的那颗红星。那一瞬间,他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,回到了民国二十六年的忻口会战。
当时,八路军 115 师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,冒死送来日军的布防图,为忻口会战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。而那颗红星,正是当时八路军战士们的标志。
傅长官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,他想起了那些英勇无畏的战士们,想起了他们为了国家和民族所做出的巨大牺牲。而如今,这颗红星却出现在了自己女儿的脖颈间,这意味着什么呢?
书房里的自鸣钟发出清脆的声响,当它敲响第十一下的时候,王副官匆匆走了进来,手中拿着一份加急电报。
傅长官面无表情地接过电报,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,便突然冷笑出声:“卫立煌说沈阳兵工厂还能支撑三个月?他当我是三岁孩童么?”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。
随着他的话语,电报纸如同一片落叶般飘落在傅小姐的脚边。傅小姐下意识地低头看去,只见电报上的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——“长春失守”、“郑洞国”。
“回去告诉你的同志,”傅长官突然开口,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明日申时三刻,西苑机场会有一架运输机因故障需要检修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伸出手指,轻轻地摩挲着镇尺上的夔龙纹,仿佛在思考着什么。
接着,傅长官拉开书桌的抽屉,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。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,里面躺着一枚缺了一角的铜钱。傅小姐定睛一看,立刻认出这是山西牺盟会当年的信物。
1937年的秋天,正是这枚铜钱,让八路军359旅得以穿越晋绥军的防区,成功奇袭阳明堡,给日军以沉重打击。
子时的梆子声穿过重重院落时,林默正在宣武门教堂地窖调试电台。当他听到傅小姐带来的暗语,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潜入北平时,在永定河芦苇丛中看见的雁阵——那些候鸟始终保持着严整的队形,就像此刻华北平原上即将揭晓的历史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