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吉普车终于冲破阻碍,停在距离工地还有一里多地、积水稍浅的路边时,眼前的景象让林默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。
工地外围已成一片浑黄的汪洋,水面在风雨中翻滚。远处,几盏马灯微弱的光点在风雨中艰难地摇曳、移动,那是先期抵达的一队警员,正艰难跋涉在齐腰深的水中,靠近那片如同巨兽脊背般隆起的、斑驳的古城墙根。
城墙根下,一道触目惊心、长达数米的巨大裂口,像一张狞笑的嘴,在风雨和微弱的马灯光下狰狞可见!浑浊的水流正疯狂地涌入裂缝,冲刷着下方松软的泥土!每一次闪电划破夜空,那裂缝都仿佛在无声地扩大,随时可能吞噬掉下面那片低矮破败、如同火柴盒般的棚户!
棚户区方向传来隐约的哭号声、争吵声,还有二队警员嘶哑的呼喊:“快走啊!墙要塌啦!”,在风雨中显得绝望而无力。几处低矮的屋顶,已经快被积水淹没了。
“林局!裂缝……裂缝又大了!水往里灌得厉害!下面的土全成稀泥了!” 一个浑身泥浆的警员从深水里挣扎着跑过来,嘶声报告,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林默推开车门,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。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刺骨的积水,向城墙根方向奋力走去。每一步都陷在粘稠的淤泥里,拔腿都异常困难,脚下是令人心悸的松软。
“沙袋呢?!抽水机呢?!” 他对着身边的警员吼道,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单薄。
就在这时,一阵嘈杂的人声和骡马的嘶鸣由远及近!几辆套着骡马、披着厚重油布的大车,如同救星般冲破雨幕!车斗里,是堆得冒尖的、鼓鼓囊囊的草袋里面装着沙土!赶车的民兵和警员们浑身泥水,奋力驱赶着牲口。
在大车后面,分局老张和十几个警员、街坊邻居,正喊着号子,肩扛手抬,将那几架沉重无比、结构复杂的木质人力龙骨水车艰难地挪移过来!
“林局!民兵队到了!”
“龙骨水车也抬来了!”
林默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!他举起铁皮喇叭筒,用尽力气吼道:
“快!沙袋!给我堵住裂缝下面!垒实!垒高!挡住水!”
“抽水机!立刻架设!轮班上人!给我把这里的积水往外车!一刻不停!”
“二队!再加把劲!棚户区的人必须全撤出来!告诉他们,新社会了,政府不会不管他们!房子塌了,政府帮着重盖!人没了,就什么都没了!快!”
他的吼声如同冲锋的号角!民兵和警员们吼叫着跳下车,肩扛手抬,将沉重的草袋疯狂地投向那道贪婪的裂缝下方!更多的人吼叫着冲进棚户区,连背带抱,将最后几个哭喊挣扎的老人强行带离险境!老张和一群壮劳力在齐腰深的水里,喊着号子,奋力架设起沉重的木质水车,长长的木制水槽延伸出去。
几个精壮的小伙子立刻攀上水车,奋力摇动巨大的木轮,链条带动刮板,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沉重声响,浑浊的水流被艰难地提升、排出!
林默站在齐腰深的冰冷泥水里,雨水顺着他的头发、脸颊冲刷而下。他像一块礁石,任凭风雨侵袭,纹丝不动。手中的铁皮喇叭筒暂时沉寂。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在草袋墙和人力水车奋力排水下,暂时被遏制住扩大趋势的裂缝,又扫向棚户区方向——那里最后一丝微弱的煤油灯光也消失了,居民们正被搀扶着、背着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远处安全的大车店。
紧绷到极限的神经,终于有了一丝喘息。极度的疲惫和冰冷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感觉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。他抬起头,望向四合院的方向。厚重的雨幕和黑暗阻隔了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