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 小豆子住入西跨院(1 / 2)

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如一只慵懒的猫,缓缓爬上北屋的窗棂时,林默轻轻推开那扇雕花隔扇门,仿佛推开了一个被时光遗忘的世界。那扇门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厚重,油润的枣木门槛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暗红的光泽,宛如沉睡中的古老巨兽。

正房三间被打通成了一个宽敞而通透的套间,迎面而来的是五尺见方的金砖地面,在昏黄的光线下流转着蜜蜡般的暖光,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。东首靠窗处,一具紫榆木螭龙纹拔步床巍然而立,宛如一座古老的城堡,庄严而肃穆。

床顶的万字不到头透雕花罩上,垂着素绫帐子,那帐子如同一层轻柔的薄纱,随风微微飘动。帐角缀着两只鎏金镂空熏球,正幽幽吐着沉水香,那香气在空气中弥漫,如同一曲悠扬的古曲,让人沉醉其中。

床围上嵌着整幅苏绣《松鹤延年》,那仙鹤的翎毛在暮色中泛着银丝光泽,仿佛在展翅欲飞。仔细看去,竟然是用孔雀羽线绣成,这精湛的工艺让人不禁感叹古人的巧夺天工。

若是贾张氏在此处,定然会惊叹于那床脚包着的鎏金铜活,那分明是前清贝勒府流出来的物件,承载着岁月的沧桑和历史的沉淀。

床前立着座三尺高的红木多宝阁,错落摆着钧窑天青釉梅瓶、珐琅彩鼻烟壶,最上层供着尊青玉雕的持卷文殊。多宝阁背面暗藏机关,轻轻转动格栅间的黄铜螭首,竟能旋出个暗格——里头整整齐齐码着林默从琉璃厂淘来的线装书,最显眼处摆着套明万历刻本《天工开物》。

西墙根立着对顶箱立柜,柜门上的百子图螺钿镶嵌在暮色中若隐若现。柜脚包着錾花铜片,与对面书案下的铜炭盆遥相呼应。这炭盆原是雍和宫流出的法器,三足蟾蜍托着莲花造型的炉身,此刻正煨着银霜炭,将一室烘得暖意融融。

临窗的明式书案最是精巧。整块海南黄花梨剖成的案面足有七尺长,木纹似云涛翻涌。案头摆着方端溪老坑砚,砚池里凝着未干的松烟墨,旁边青瓷笔山上斜搁着两支狼毫。最妙是案角立着的西洋自鸣钟,鎏金外壳上雕着洛可可风格的葡萄藤,钟摆晃动时,与窗外葡萄架的投影竟似连成一片。

书案后立着对官帽椅,椅背的透雕云纹间暗藏玄机——左侧椅背第三朵卷云纹可旋开,里头藏着柄鎏金钥匙,正是开启多宝阁暗格的机窍。椅垫用的蒙古羔羊皮,毛色雪白如新落的雪粒子,与案前铺设的波斯羊毛毯相映成趣。

北墙挂着幅《寒林平野图》,细看题跋竟是董其昌真迹。画轴下方设着张湘妃竹榻,榻上摆着张榧木棋盘,黑白云子皆用和田玉打磨而成。榻边小几上供着套定窑白瓷茶具,茶船里还凝着半盏冷掉的君山银针。

最惹眼的当属东南角的通天大衣柜。通体用金丝楠木制成,柜门浮雕着整幅《韩熙载夜宴图》,仕女裙裾的褶皱里还残存着点点金箔。柜内分作三层:上层悬着织锦缎面的冬袍,中层码着素绸夏衫,下层抽屉里整整齐齐叠着苏绣寝衣。拉开最底层的暗屉,竟藏着套錾银酒具,酒壶盖钮雕成貔貅模样,正是前门八大柜的镇店之宝。

暮色渐浓时,林默点燃了床头的六方宫灯。灯罩用的夹纱绘着竹林七贤,灯座却是西洋舶来的黄铜齿轮造型。暖黄的光晕漫过拔步床的雕花,在百子图立柜上投下流动的光斑,多宝阁的瓷釉泛出幽蓝的蛤蜊光,整个屋子仿佛沉睡的宝库,在暮色中轻声吐露着时光的秘语。

晨光刺破窗棂上的冰花时,林默正站在北屋的多宝阁前。指尖拂过那套《天工开物》,昨日何雨柱在火炕上侃大山的声音犹在耳畔,眼前却浮现出小豆子缩在南城窝棚里搓手的模样——冻疮裂口的手背上渗着血丝,像皴裂的枣树皮。

他特意换上件灰鼠皮里子的棉袍,从厨房取了昨夜煨在灶眼里的腊八粥。砂锅裹着三层棉套,揣在怀里像揣着个暖炉。临出门前又折回西厢房,将新絮的棉花被褥用麻绳捆成方方正正的包裹,特意在男孩那卷里塞了本《三侠五义》——上次见小豆子蹲在茶馆窗根下听评书,眼睛亮得跟野猫似的。

南城的胡同比城北窄上三分,积雪被黄包车轱辘碾成黑亮的冰壳子。林默数着门牌号拐进芝麻胡同,屋檐下垂着的冰溜子擦着毡帽划过,在青砖墙面上刻出蜿蜒的银线。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扑棱棱的响动,抬眼望见七只灰鸽掠过鱼鳞瓦,翅膀尖上沾着金红的朝阳。

\"磨剪子嘞——戗菜刀!\"

沙哑的吆喝声里,林默终于摸到胡同尽头的木板门。门楣上贴着褪色的\"戬谷\"二字,纸边在寒风里簌簌发抖。他刚要叩门,就听见里头传来竹篾抽打的声音,混着男孩的闷哼。

\"小豆子?\"

门轴吱呀转开半扇,露出张挂着青紫的脸。男孩肿着眼皮咧嘴笑:\"小林哥!\"转身朝屋里喊:\"娘!真是小林哥!\"话音未落,又慌忙用身子挡住门缝:\"您别进来,屋里...屋里寒碜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