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哗——!”短暂的死寂后,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会场顶棚。记者们忘记了提问,观众忘记了恐惧,所有人死死盯着那跳动的数字和那抹新绿,脸上交织着极致的震撼和难以置信的狂喜。
“样本b,中和剂β型,硫醇修饰纳米氧化铁悬浊液,注入。”陈墨不为所动,喷枪转向第二槽。
冰蓝色的光芒再次亮起。样本b的数据同样开始断崖式暴跌。枯黄的叶片下,又一点新绿顽强探头。
就在陈墨的手伸向第三个样本罐时,发布会场厚重的大门猛地被从外面撞开!
砰!砰!砰!
沉重的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响地面,瞬间压过了场内的所有喧哗。一队荷枪实弹、穿着笔挺深绿色作战服的士兵,如同钢铁洪流般涌入会场。他们动作迅捷,训练有素,顷刻间封锁了所有出入口,冰冷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,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铁血威压。刺眼的探照灯光束从门外射入,将门口区域照得一片雪亮。
纷乱的人群像被按下了静音键,惊愕地僵在原地。
在这片肃杀之中,一位身着笔挺陆军常服、肩扛少将军衔的老者,缓步走了进来。他身形挺拔如松,面容清癯,皱纹深刻,尤其眉骨处一道斜斜的旧疤,像一柄出鞘的古剑,为他儒雅的气质平添了难以言喻的锋锐与沧桑。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,瞬间越过混乱的人群,精准地锁定了实验舱透明墙壁后的陈墨,以及陈墨手中那罐闪烁着冰蓝光芒的凝胶。那眼神,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骤然发现了指路的星辰。
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穿着军装的技术军官,神情同样凝重而专注。
老者没有理会任何人,径直走向主控台。他的步伐沉稳,带着千军辟易的气场,所过之处,拥挤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。他最终停在巨大的实时数据屏幕前,目光紧紧盯着样本A和b已经跌至安全线以下的浓度数值,以及那两株枯枝上顽强挣扎出的细小绿芽。
他看了足有十秒钟。会场内落针可闻,只有实验舱内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和屏幕上数据跳动的微小声响。
然后,他缓缓转过身,面对台下无数双惊疑不定的眼睛,面对那些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。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,通过士兵迅速递过来的麦克风,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:
“我部奉最高统帅部命令。”老将军的声音如同古钟轰鸣,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,“即刻起,清风里地块及周边两公里范围,划为军事特别管控区!所有人员、设备、资料,原地待命,接受军管委员会核查!长赢集团陈墨工程师所研发之污染中和技术,及其所有相关材料、数据、样本,列为国家绝密级战略防御资源!由国防科技部全面接管!”
“绝密”二字,如同无形的雷霆,在会场轰然炸响。记者们手中的相机瞬间僵住,闪光灯都忘了闪烁。军事接管!国家绝密!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清风里的剧毒与阴谋,已经被提升到了国家安全的层面!意味着程长赢和陈墨手中掌握的,是足以撬动国家战略格局的力量!
老将军的目光转向讲台边缘的程长赢,锐利依旧,但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、沉重的认可。“程长赢先生。”他的称呼带着一种正式的距离感,“你提交的毒剂残留证据及现场技术演示,经紧急验证,具有重大战略价值。兹授予你‘卫国盾’特别贡献奖章,以彰其功。清风里纪念馆建设构想,符合国家意志,经研究,特许长赢集团享有该地块五十年经营权,象征性租金一元。具体事宜,将由军管委员会与你方接洽。”
一枚造型古朴、泛着冷硬青铜光泽的盾形奖章,由一名军官郑重地托到程长赢面前。盾牌中央浮雕着长城与利剑,边缘缠绕着象征和平的橄榄枝,沉甸甸的,仿佛承载着无形的山岳。
程长赢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。没有激动,没有狂喜,只有一种穿透骨髓的疲惫和尘埃落定后的空茫。他抬起眼,目光与实验舱内刚刚脱下防护服、一脸懵懂被两名军官“请”到一边的陈墨相遇。技术天才眼镜后的眼神还残留着沉浸实验被打断的茫然和不满,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手中刚刚诞生了什么,又将面对什么。
程长赢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,像是一个未成形的苦笑。他握紧了那枚冰冷的“卫国盾”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这枚盾牌,是护身符,也是无形的枷锁。它宣告了一场惨烈商战的胜利,却也将他和他刚刚诞生的长赢集团,更深地拖入了国家意志与历史阴影交织的漩涡。
老将军完成了宣告,不再多言。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程长赢和他手中紧握的奖章,随即转身,在士兵的簇拥下,大步流星地离去。沉重的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,如同退去的潮水,却留下了更深的、钢铁般的烙印。
军管人员迅速接管了现场秩序,开始有条不紊地清场、登记、封存资料。闪光灯再次亮起,追逐着程长赢的身影,但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真空里,外界的喧嚣被那枚冰冷的青铜盾牌隔绝。
他下意识地摩挲着盾牌边缘冰冷的浮雕纹路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块巨大的屏幕。屏幕定格在实验舱的画面,样本c的毒土上,陈墨未来得及喷洒的冰蓝中和剂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。而在那玻璃槽边缘靠近金属框架的地方,一点暗红色的、类似凝固铁锈的斑痕,悄然洇染开来,与冰蓝的光泽形成诡异而刺眼的对比。
那抹锈红,像一滴干涸的血,又像一只从历史最幽暗处窥探出来的眼睛。
程长赢的指尖在青铜盾牌上停顿了一下。清风里的毒似乎被锁住了,但许嘉文被捕前那怨毒的嘶吼——“你才是棋子!清风里毒剂是苏家1949年私藏的!”——如同冰冷的毒蛇,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。苏晚晴夺枪时崩溃的泪水,祖父日记里“护国”与“偷藏”的字眼,还有这枚突如其来的、沉重的“卫国盾”…… 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。
他猛地攥紧奖章,冰冷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,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。这痛楚奇异地压下了翻腾的思绪。他抬起头,望向被士兵把守的出口,苏晚晴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等在那里。她远远地看着他,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,眼神复杂难辨,有劫后余生的疲惫,有深不见底的忧虑,还有一丝…… 难以言喻的哀伤?
程长赢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所有的惊涛骇浪,迈步向她走去。脚下的路,似乎因为那枚青铜盾牌的重量,而变得更加崎岖漫长。实验舱屏幕上那抹刺眼的锈红,在他转身的刹那,仿佛又扩大了一丝,无声地渗透着。这锈迹,是清风里的残毒,还是许嘉文口中那个更庞大、更古老的“苏家秘藏”所留下的印记?它指向的,是否仅仅是一个清风里?抑或只是某个庞大毒网撕开的第一道裂口?深渊之下,那真正沉睡的巨兽,似乎才刚刚睁开了一只冰冷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