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承俐哭到泪干,嗓子一阵抽痛,只觉手脚发软,使不起力气,趴在刘文才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爬了起来。
初春的风裹挟着槐树新芽的苦涩气息,拂过他泪痕交错的脸颊,他试着将刘文才扶起,这才发现老人的尸体轻飘飘的,像一捆晒干的麦秸,连他这个半大孩子都能轻易拉动。
外公那双蒲扇般的大手如今无力地垂着,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的衣袖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王承俐将他靠在老槐树上,替他理了理杂乱的衣物,粗布衣裳上还沾着今晨的露水,散发着泥土与汗渍混合的气息。
他又提起衣袖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脏污,指尖触到老人凹陷的面颊时,一滴温热的泪花正巧砸在了外公的眉心上。
等一切做完,远远望去,旁人兴许会以为刘文才是在靠着槐树假寐。
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槐树枝桠,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仿佛下一刻就会随着树影的移动而醒来,树梢新生的嫩叶在风中轻颤,沙沙声响又像是老人往日的叹息。
王承俐轻轻笑了笑,这笑容还未成形时便彻底碎在了风里,他擦去眼角还未干透的泪痕,顾不得收拾好食盒,便匆忙抬脚朝着自家方向跑去。
一路上踉踉跄跄,不知摔倒了几回,田埂上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膝盖,新栽的秧苗也被他踩倒了几株,有农人直起腰来张望,见他一脸悲痛又很快弯下身去继续劳作。
等他过了阵法,进到自家院中时,身上已经沾了不少灰土,发间的草屑随着喘息簌簌落下。
可他根本顾不得旁人讶异的目光,径直推开了房门,木门撞在墙上的声响惊起了檐下的燕子,在母亲和小妹不解的注视下,他轻轻扑在了刘盈怀里,把脸深深埋进母亲带着皂角香气的衣襟中。
“怎么了俐儿?可是你外公欺负你了?”
刘盈张开手帕,边替他擦去身上的脏污,边温声细语地安慰着。
“母亲,外公死了。”
孩童哪知什么是生老病死,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从今以后没了父亲,自己和小妹从今以后没了外公。
小妹手里的拨浪鼓啪嗒掉在地上,骨碌碌滚到了墙角,刘盈手上的动作一顿,那块手帕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。
可尽管心中悲痛万分,刘盈还是强忍着晕厥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。
她扶着桌沿缓缓坐下,指节泛白,仿佛要将心中充盈的悲痛都攥进血肉里,待眼前阵阵发黑稍缓,才哑着嗓子唤来下人,低声吩咐道:“去…去禀报家主和瑾佑。”
王瑾佑得了消息,匆忙挥散了丹炉下的灵火,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一件,便踩着露水匆匆赶去。
晨雾此时已经散去,他看见刘文才倚在槐树下的身影,恍惚间还以为老人是和王承俐开了个玩笑。
直到走近了,才发觉那具身躯早已没了一点生命的气机,他叹了口气,蹲下身,颤抖着手轻轻拂过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