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感觉自己的表情一定还停留在角鹰兽背上那种石化的状态。
薇薇安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。
“夜雨？”
他猛地回过神，低头看着薇薇安带着些许担忧的脸庞，努力挤出一个…他自认为还算正常的笑容。
“我…我很高兴。”
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干涩，像是刚吞下了一把沙子。
高兴？
嗯，或许有那么一点点。
但更多的是一种…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，身不由己往前冲的眩晕感。
角鹰兽开始缓缓下降，下方出现了一片灯火阑珊的轮廓。
帕奥丁到了，他们在这里转乘商船，直接抵达了月溪城。
比起达纳苏斯的静谧优雅，月溪城更加繁华热闹，农夫们在地里辛勤劳作着，工坊里货物运输车川流不息，港口繁忙不已，各式各样的商船等待靠岸。
城市外面的镇子依河而建，木质结构的房屋错落有致，石板铺就的道路在月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，空气中弥漫着木材、泥土还有淡淡的麦酒香气。
马车平稳的停在在镇子中心的小广场上，这里已经有卫兵点着火把在等候。
夜雨先跳下马车，动作略显僵硬。
他转身，小心翼翼地将薇薇安扶了下来，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她的小腹。
那里依旧平坦，看不出任何端倪。
可是一想到里面可能孕育着一个小生命，他的心跳就忍不住漏跳半拍。
“领主大人！您回来了！”
卫兵队长上前行礼，声音洪亮。
夜雨点了点头，视线却在薇薇安身上打转。
薇薇安显然对这个全新的环境充满了好奇。
她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，看着那些与暗夜精灵风格迥异的建筑，看着那些穿着皮甲、背着长剑的人类卫兵，看着远处酒馆里透出的温暖灯光和隐约传来的喧闹声。
一切都和泰达希尔那么不同。
没有参天的古树，没有自然的低语，却有一种…鲜活的、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热闹。
“这里…就是你的领地吗？”
薇薇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新奇。
“嗯，月溪城。”
夜雨应了一声，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。
“暂时先委屈你住在这里了，等…等以后…”
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。
以后？以后会怎样？他自己都不知道。
“我很喜欢这里。”
薇薇安却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，她深吸了一口气，似乎很喜欢这里混杂着麦酒和尘土的味道。
“感觉…很有活力。”
夜雨看着她的笑容，心中的混乱稍微平复了一些。
他带着薇薇安穿过小广场，走向月溪城雄伟的城门，月溪城最深处，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城堡也是月溪城的“领主府”。
卫兵们识趣地没有跟得太近，只是在后面保持着护卫的距离。
镇子上还有些晚归的居民，看到领主大人带回来一位从未见过的、美得不像真人的暗夜精灵女士，都忍不住投来好奇和惊艳的目光。
薇薇安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种注视，微微低下了头，脚步也加快了一些。
夜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，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，稍微挡住了那些过于直接的视线。
走进领主府，里面的布置却相当简洁实用。
壁炉里燃着火，驱散了夜晚的寒意。
厚重的木质家具，墙上挂着地图和几件武器。
“先休息一下吧，长途飞行一定累了。”
夜雨指了指旁边的房间。
“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。”
薇薇安点了点头，乖巧地走进了房间。
夜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感觉像是刚打完一场恶战。
他瘫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。
怀孕…
暗夜精灵的怀孕周期…
他必须搞清楚这件事。
第二天一早，夜雨就找了个借口，说是要去暴风城处理一些领地事务，顺便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些准备。
薇薇安虽然有些不舍，但也理解地点了点头，叮嘱他早点回来。
夜雨骑上狮鹫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暴风城。
他没有先去见艾莉亚娜，而是直奔皇家图书馆。
这座宏伟的建筑收藏着联盟最丰富的文献资料。
他在精灵文献区找了很久，终于在一本厚厚的、布满灰尘的古籍中，找到了关于暗夜精灵生理特征的记载。
书页泛黄，字迹古老。
夜雨屏住呼吸，仔细阅读着关于繁衍的部分。
“……暗夜精灵受生命之树和艾露恩赐福，生命近乎永恒，然其繁衍周期，与凡人无异，孕期亦约为十月……”
与凡人无异？
孕期十个月？
夜雨看着这行字，感觉眼前一阵发黑。
不是他想象中的几年甚至几十年？
也就是说…再过不到一年，他就要当爹了？
这个认知比昨晚的冲击更大，让他差点没站稳。
他靠在冰冷的书架上，大脑再次宕机。
完了，芭比q了。
这下是真的瞒不住了。
他原本还想着，如果孕期很长，他或许还有时间慢慢周旋，想个万全之策。
现在看来，老天爷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。
他扶着额头，发出无声的哀嚎。
这叫什么事啊！
离开图书馆的时候，夜雨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。
他甚至忘了自己来暴风城的另一个目的——探望艾莉亚娜。
直到走到王宫花园附近，看到那熟悉的身影，他才猛地想起。
艾莉亚娜正站在一丛盛开的白玫瑰前，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，棕色的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，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。
她似乎正在和侍女交代着什么，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。
阳光洒在她身上，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。
“艾莉亚娜。”
夜雨调整了一下情绪，走上前去。
艾莉亚娜听到声音，惊喜地转过身。
“夜雨！你回来啦！”
她快步走到他面前，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。
“我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能到呢。”
“事情处理得比较顺利。”
夜雨勉强笑了笑，目光落在她精心打理的妆容和明显带着幸福光彩的脸上。
一种莫名的愧疚感涌上心头。
“婚礼的事情…准备得怎么样了？”
他转移了话题。
“都差不多啦！”
艾莉亚娜提起这个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。
“父王和大臣们都很重视，一切都按照最高规格在准备呢。对了，礼服也送来了，你要不要看看？”
她拉着夜雨的手，像个期待分享心爱玩具的小女孩。
夜雨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，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了。
他点了点头，任由她拉着自己走向宫殿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夜雨都留在暴风城，配合着进行婚礼前的各种准备。
他努力扮演好一个合格未婚夫的角色，陪着艾莉亚娜试穿礼服，确认宾客名单，商定仪式细节。
但他心里始终压着一块大石，时不时就会想起远在月溪城的薇薇安，以及她那个“惊天动地”的消息。
婚礼的日子，终于到了。
这一天，整个暴风城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。
从雄伟的暴风城大门到光明大教堂，沿途都挂满了象征王室的蓝色与金色旗帜，以及代表圣骑士的银色圣徽旗帜。
街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，空气中飘荡着鲜花的芬芳。
无数民众涌上街头，想要一睹这场盛大婚礼的风采。
光明大教堂前更是人山人海。
联盟的领袖们几乎悉数到场。
身穿国王礼服的瓦里安·乌瑞恩陛下，脸上带着严肃而欣慰的表情，站在主位。
摄政王伯瓦尔·弗塔根公爵，一身戎装，眼神锐利如鹰。
铁炉堡的国王麦格尼·铜须，抚摸着他标志性的长胡子，不时发出一两声爽朗的笑声。
达拉然的肯瑞托议会也派来了代表，一位穿着紫色法袍的大法师，神情肃穆。
甚至连一向与联盟关系微妙的部落，也由萨尔大酋长派来了特使，送上了一份措辞友好的祝福信函和礼物。
虽然只是象征性的，但也足以显示这场联姻的重要性。
教堂内部，更是庄严肃穆，金碧辉煌。
巨大的彩色玻璃窗投下斑斓的光影，管风琴奏响了神圣的乐章。
宾客们衣着华丽，低声交谈着，目光不时投向站在圣坛前的夜雨。
夜雨穿着一身量身定做的圣骑士礼铠，银白色的铠甲擦得锃亮，反射着烛光，肩铠上雕刻着复杂的纹饰，胸前是象征着圣光的徽记。
他努力挺直脊背，让自己看起来沉稳可靠。
但他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，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，有并肩作战过的战友，有需要他小心应付的贵族，还有…一些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“老熟人”。
“啧啧，看看这排场，暴风城王室旁支嫁女儿，弄得跟国王大婚似的。”
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贵族压低声音，对同伴说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味。
“谁让人家嫁的是夜雨·莱纳德呢？现在西部行省可全靠他撑着，还成了整个联盟的粮仓和商业中心，陛下能不给面子吗？”
他的同伴撇了撇嘴。
“哼，不过是个运气好的暴发户罢了，听说私生活乱得很，艾莉亚娜公主嫁给他，真是…唉。”
另一个角落里，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兵，看着圣坛上的夜雨，眼神复杂。
“这小子…当初在闪金镇的时候，还是个毛头小子，现在居然都娶公主了。”
他旁边的同袍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别感慨了，老伙计。时代变了，有本事的人，总能出头。你看他把月溪城和西部行省治理得多好。”
一位来自库尔提拉斯、穿着海军制服的使者，摸着下巴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。
“圣骑士？我看着倒不像。眼神太活泛，不像那些循规蹈矩的家伙。不过，听说他打仗很有一套，是个有意思的人。”
管风琴的乐声陡然拔高。
教堂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。
艾莉亚娜身着洁白华美的婚纱，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婚纱上点缀着无数细小的珍珠和水晶，如同将星光披在了身上。长长的头纱拖曳在地，由两位可爱的花童小心翼翼地提着。
她的脸上带着幸福而略带羞涩的红晕，棕色的眼眸亮得惊人。
瓦里安国王亲自挽着她的手臂，将她缓缓带向圣坛。
夜雨深吸一口气，迎了上去。
在国王将艾莉亚娜的手交到他手中的那一刻，他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。
大主教本尼迪塔斯走上前来，开始主持仪式。
他的声音庄重而洪亮，回荡在教堂的穹顶之下。
“夜雨·莱纳德，你是否愿意娶艾莉亚娜·索拉丁·乌瑞恩为妻，按照圣光的指引，爱她、尊重她、保护她，不论健康还是疾病，富有还是贫穷，始终忠于她，直到生命的尽头？”
夜雨看着艾莉亚娜含情脉脉的眼睛，心中百感交集。
他知道，从他说出那个“是”字开始，一切都将不同。
他沉默了片刻，教堂里安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。
艾莉亚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夜雨终于开口，声音清晰而坚定。
“我愿意。”
大主教转向艾莉亚娜。
“艾莉亚娜·索拉丁·乌瑞恩，你是否愿意嫁给夜雨·莱纳德为妻，按照圣光的指引，爱他、尊重他、辅助他，不论健康还是疾病，富有还是贫穷，始终忠于他，直到生命的尽头？”
艾莉亚娜毫不犹豫，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喜悦。
“我愿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