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"为什么?\" 瓦恩德尔的手指抚过木质桌面,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前完全忽略了触觉。而现在,他能清晰感受到每一道木纹、每一处毛刺。他甚至能分辨出哪里是木匠打磨时偷懒留下的瑕疵——除了视觉,所有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。
当皮革束带扣住他的手腕时,一阵恐慌袭来。附近某个存在突然暴涨的灵压让危机感骤然加剧。
\"终有一天你将学会自己铭刻符文,\" 伊利丹的声音从高处传来,\"但今日,你需将身体交给匠人。保持静止——这会很痛。\"
纹身师俯身的瞬间,瓦恩德尔感到某种极端炽热以至于产生冰寒错觉的物质被注入皮下。或许正相反——是极致的寒冷引发了灼烧感。当针头抽出时,那种撕裂感仿佛从伤口中拔出一柄匕首。他咬紧牙关咽下惨叫。
(不,不,不——)脑海中的声音突然喋喋不休起来,将恐惧传染给他。(这是个陷阱!他们在举行邪恶仪式!)
钢针再次刺入。剧痛如火山爆发,自剜目以来他从未承受过这般折磨。束带深勒进皮肉,几双有力的手将他死死压在台面上。针尖反复刺入,每一次都抽走部分力量,脑海中的声音随之越来越微弱。
瓦恩德尔确信自己正在死去。
他在诅咒与哀求间反复切换,直到疼痛碾碎所有反抗意志。当最后一条束带解开时,他像破败的玩偶般滑下石台。愤怒与恐惧都已钝化——多日来他第一次感觉找回了自己。那些灵光视觉几乎完全消退,仿佛被某种毒素抑制了新生能力。
\"幸好结束了......\" 他喃喃道。
伊利丹的蝠翼在黑暗中展开:\"最糟的尚未开始。\"
瓦恩德尔独坐石室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刻的魔纹。庭院里传来金属交击的脆响——是那些新来的蠢货在练习剑术吗?像他一样轻信了背叛者许诺的可怜虫?
搬出恶臭营房住进独立密室总算是个慰藉。完成初次烙印仪式后,他整整昏迷了一日。此刻精灵正仰卧石榻,手指抚过空洞的眼窝,竟为这份寂静与孤独感到欣喜。至少不用再看见那些恼人的灵魂辉光。
永远失去双眼后,独处时反而容易自欺欺人——那些灵视幻象或许根本不存在?说不定一切都是高烧时的噩梦?
但粗砺的亚麻床单刺痛掌心,残酷地提醒着现实:他确实亲手剜去了双目,只为逃避那个比丧亲之痛更可怕的真相——宇宙终将如他的故园般毁灭。燃烧军团不可战胜,而像背叛者这般的狂徒不过是螳臂当车。
(躲在黑庙高墙里自欺欺人当然容易...)指甲深深掐进掌纹,但当军团铁蹄踏来时,这座要塞会像巨怪脚下的沙堡般崩塌。那些在庭院里挥剑的战士,终将成为恶魔领主的祭品。最终......
思绪突然凝固。萨格拉斯——那个能撕碎宇宙的堕落泰坦——必胜的认知从何而来?破碎的记忆碎片中浮现出泰坦陨落的景象,这分明是伊利丹在蜕变仪式中获得的真知。有时他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思想,哪些是恶魔猎手强行灌注的认知。
手指沿着身上扭曲的魔纹游走,在触及某处时突然僵住。皮下有东西在蠕动——冰冷、坚硬,像嵌在血肉里的黑曜石碎片。
指尖触到的金属质感让瓦恩德尔浑身僵冷。那不是嵌在皮肤上的异物——那些尖锐的凸起物,分明是从他血肉里长出来的。他颤抖着摸向脸颊,同样触到坚硬的角质层。恶魔之血溅落的部位,此刻正浮现出细密的鳞片。
这仅仅是开始...
昨日与其他受咒者共处时,皮肤尚且完好。或许此刻正在经历第一阶段突变?谁知道呢——说不定他正在变成真正的恶魔。伊利丹大可以为了某种目的欺骗他。那些镇压邪能的符文,或许正是催化变异的媒介。今晨醒来时还没有这些鳞片,显然,被囚禁的恶魔在无法侵蚀神智后,转而改造起他的躯壳。
掌心相触时发出皮革摩擦般的声响。指甲已延伸成猎豹般的利爪,牙龈肿胀发烫——探入唇间的手指被新生的獠牙刺出血珠。
绝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。他渴求斩杀恶魔的力量,最终却要成为自己最憎恨的存在。很快,他大概就会像那些怪物般屠戮精灵孩童了。恶魔将它的暴怒灌注进这具躯体,此刻瓦恩德尔才真正理解那些扭曲力量的本质。他算什么?竟妄想驾驭这等禁忌?
趁还来得及...自我了断吧...
他踉跄扑向石案,符文匕首与给亡子制作的护符并排放着。如果哈里埃尔此刻见到父亲——男孩只会看见即将化作弑亲仇敌的怪物。
(这不是我的念头)瓦恩德尔拼命说服自己,是烙印的影响...是邪能腐蚀了思维...可当他望向铜镜,倒影中那双爬满鳞片的手,正稳稳握着对准心脏的利刃。
\"不,这是你许久以来第一次看清真相。\" 脑海中那个声音讥讽道,\"看清自己不过是个可悲的容器,甘愿堕落成最憎恨的模样,只为一场徒劳的复仇。伊利丹是疯子——而你比他更疯。\"
无法反驳。瓦恩德尔早该承认自己精神失常,此刻满手鲜血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自我厌恶如潮水般涌来。他抓起匕首试了试锋刃——魔法加持的刀刃依旧锐利。当刀尖撬起第一片鳞甲时,剧痛竟带来诡异的解脱感。他要像外科医师切除坏疽般,剜净所有变异组织。
鳞片连皮带肉被一块块剐下。直到眩晕袭来,他才意识到失血过多。或许会就这样死在密室里...
(哈哈哈哈——!)颅内突然爆发的笑声震得耳膜生疼。恶魔从未被真正禁锢,它一直潜伏在意识深处,扭曲每个念头,放大每分绝望。最可怖的是,它早已与宿主的灵魂交融——那些自毁冲动,本就是瓦恩德尔黑暗面的倒影。
踉跄起身的瞬间,笑声戛然而止。他拖着血迹斑斑的双脚走向石门,黏腻的足音在石室回荡。当身体撞开房门的刹那,走廊里响起尖叫:
\"又一个自残的!快叫阿卡玛来!\"
黑暗吞噬意识前,瓦恩德尔最后看见的,是被自己鳞爪抓碎的墙面碎屑,正混着鲜血簌簌落下。
瓦恩德尔在魔力的涟漪中恢复意识。治愈能量如温水般包裹全身,伤口传来酥麻的痒意。一张散发着破碎者特有气息的面孔俯身靠近——那灵光中跃动着饱满的魔法能量。
\"你是...阿卡玛?\"他嗓音嘶哑如砂纸摩擦。
\"正是。而你是瓦恩德尔。\"破碎者用陈述句说道,\"看来你给伊利丹大人留下了深刻印象。他亲自下令监护你。\"
\"你是医师?\"
\"算是吧。\"对方枯瘦的手指拂过他新生的鳞片,\"尽我所能帮助伤病者。\"
\"那我算伤患还是病人?\"
\"二者皆是...某种程度上。\"阿卡玛的瞳孔突然收缩,\"此外,你体内还寄宿着某种令人作呕的东西。\"
\"无论那是什么...多谢救治。\"
\"不客气。\"破碎者突然压低声音,\"顺便一提,你算走运的。这两天已有四个新兵自戕——只有你活了下来。\"
\"我没想自杀。\"
\"那这算什么?\"阿卡玛掀开染血的绷带,露出深可见骨的切口,\"再深半寸就会割断动脉。不是自杀难道是艺术创作?\"
质问中暗藏的审视让瓦恩德尔绷紧脊背。
\"你真不知道缘由?\"
\"我只知道,\"阿卡玛的蹼状手指划过石榻边缘,\"伊利丹大人把成批新兵送进内庭,能回来的寥寥无几...而且都面目全非。若真想组建军队,这种淘汰率未免太奢侈了。\"
地下深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,连石壁都簌簌抖落尘埃。
\"又一头看门兽。\"阿卡玛耸肩。
但瓦恩德尔已听不进去。四人与他同样在仪式后自残——这恰好印证了伊利丹那句\"存活率不足两成\"。原来背叛者指的不只是剜目之痛,更是后续的精神崩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