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 余烬与暗涌(2 / 2)

他小小的手,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胸口的明黄碎片。那碎片散发出的温暖坚韧的金色光晕,虽然微弱,却成了这冰封世界中唯一的光源和热源。这光晕不仅温暖着他混乱的意识,似乎也悄然影响着周围的环境——尤其是徐妙锦身上那致命的冰晶。

徐妙锦依旧无声无息。半边冰雕的身体散发着幽光,另外半边苍白如纸,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。然而,在冰儿胸口帝血碎片持续散发的温暖光晕的笼罩下,在冰儿自身意识深处那属于“徐承安”的碎片不断发出“姑姑…救救姑姑…”的无助意念冲击下,那道冰晶与肌肤交界处的细微裂纹,正在发生着极其缓慢、却坚定不移的变化。

裂纹,在极其细微地扩大。更关键的是,裂纹边缘的冰晶,颜色似乎不再那么纯粹幽蓝,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淡薄的…水汽?仿佛绝对零度的坚冰,正在被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、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,极其缓慢地…融化。

冰儿的意识依旧混乱而痛苦。冰冷的神性本能依旧在排斥着地上这“扰乱秩序”的存在,但每一次排斥的冲动升起,胸口的碎片就会传来一阵刺痛般的灼热,同时,那破碎的记忆画面——温暖的怀抱、温柔的哼唱、滚烫的泪滴…便会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。尤其是那句“冰儿…别怕…姑姑在…”的呼唤,仿佛带着某种魔力,一次次抚平他意识中的狂暴冰棱。

“…姑…姑…” 冰儿又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呼唤,不再是纯粹的痛苦,似乎带上了一丝…依赖?一滴晶莹的液体,竟然从他茫然的眼角缓缓渗出。这滴液体并非普通的泪水,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淡蓝色,内部仿佛有微小的冰晶在闪烁,但在滑落脸颊的瞬间,接触到帝血碎片散发的金色光晕,那淡蓝色中的寒意似乎被中和了一部分,化作一滴微温的、蕴含着奇异能量的“冰泪”。

这滴“冰泪”,无声地滴落在徐妙锦眉心附近、那冰晶与肌肤交界的裂纹边缘。

“滋…”

一声极其细微、几乎无法被人类听觉捕捉的轻响。那滴冰泪落下的地方,裂纹边缘的冰晶,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极其微小地…融化了一点点!露出下面徐妙锦苍白的肌肤!虽然只是针尖大小的一点,但这变化,在绝对冰封的领域里,无异于石破天惊!

冰儿似乎被这细微的变化触动了。他那双茫然的眼眸,第一次聚焦在徐妙锦眉心的位置,看着那针尖大小、刚刚显露的肌肤。一丝极其微弱、源自“徐承安”本能的、想要“靠近温暖”的意念,压倒了茫然和痛苦。他伸出那只覆盖着薄薄冰晶的小手,颤抖着,小心翼翼地,用指尖轻轻触碰向那刚刚融化的、针尖大小的肌肤。

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…属于人类的体温。

这丝微弱的温暖,如同投入干涸心田的清泉,瞬间在冰儿混乱的意识中激起了一圈清晰的涟漪!

“啊…” 冰儿发出一声短促的、意义不明的音节。他眼中的冰蓝旋涡旋转速度猛地一滞,第一次,一丝属于“徐承安”的、清晰的、带着巨大悲伤和依恋的情绪,如同破冰而出的幼芽,艰难地穿透了神性的冰层:

“…姑姑…痛…”

这一声“痛”,不再是单纯的生理感受,而是带着对徐妙锦状态的感知和担忧!人性,在这一刻,短暂地、艰难地占据了上风!

他胸口的帝血碎片仿佛感应到了这来之不易的突破,金色光晕骤然明亮了一丝!这股温暖的力量,似乎顺着冰儿触碰徐妙锦的指尖,极其微弱地传递了过去,试图滋养那缕微弱的生机。

徐妙锦那被冰晶覆盖的、紧闭的眼睫,极其极其微弱地…再次颤动了一下!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!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,那缕残存的意识,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来自外界的、带着熟悉气息的温暖呼唤!

冰封的坚壁,终于被这滴融合了帝血温暖与冰儿人性悲悯的“冰泪”,以及指尖传递的微弱暖流,撬开了一道真正的缝隙!希望的曙光,似乎极其微弱地透射了进来。然而,冰儿的状态极不稳定,那短暂清晰的人性如同狂风中的烛火,随时可能被重新涌起的冰蓝旋涡吞噬。徐妙锦的生机依旧微弱得可怜,这刚刚开始的“融冰”过程,需要持续不断的温暖与力量,而这力量从何而来?帝血碎片的光芒,似乎也随着这次爆发,变得更加黯淡了。

冰儿依旧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指尖,又看看徐妙锦眉心的那一点变化,小小的脸上充满了困惑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助。他该怎么做?才能让姑姑…不痛?

**四、 深宫惊魇**

金陵,皇宫大内,幼帝寝宫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慧明大师那一声石破天惊的“魇镇傀儡术!”,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寝宫中炸响,震得所有人魂飞魄散!

吕太后(吕雉)持着玉匕的手猛地顿在半空,刀尖离她心口肌肤仅差分毫。她猛地转头,那双布满血丝、刚刚还充满绝望认命的凤目,此刻爆发出骇人的厉芒,死死钉在慧明大师身上!那眼神,混杂着震惊、狂怒、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!“大师!你说什么?!魇镇傀儡术?!”

齐泰和黄子澄更是如遭雷击,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,脸上血色褪尽,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!“魇镇?!马三保!你…你竟敢!” 黄子澄猛地指向跪在一旁的马三保,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后怕而扭曲!

马三保的反应堪称绝境下的极致表演。他脸上的“忧急”瞬间化为“极度的震惊”和“被冤枉的悲愤”,身体剧烈颤抖,以头抢地,磕得砰砰作响,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“委屈”:“太后!二位大人!老奴冤枉!天大的冤枉啊!老奴对陛下、对太后忠心耿耿,天地可鉴!怎会…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?!这…这定是有人陷害!是有人要离间老奴与太后啊!慧明大师!您…您可要看清楚啊!莫要冤枉好人!” 他抬起头,老泪纵横,目光“恳切”地望向慧明,眼底深处却藏着淬毒的寒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功败垂成!这老秃驴坏了他的大事!

慧明大师面容肃穆,目光如电,根本不为马三保的表演所动。他快步上前,无视了马三保怨毒的目光,径直走到龙榻前,仔细查看幼帝朱文圭的状况。他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那些诡异的暗红纹路,而是在其上方寸许凌空虚划,指尖隐隐有微弱的金色佛光流转。当他看到那串牢牢吸附在幼帝手腕上、纹路源头所在的乌沉佛珠时,眉头紧紧锁起。

“阿弥陀佛!罪过!罪过!” 慧明大师口宣佛号,声音带着沉痛,“太后请看!陛下手腕这串佛珠,便是魇镇邪术的核心媒介!此珠内必藏有陛下的生辰八字与至阴邪物,由法力高深的邪修施法,通过这佛珠为引,将邪力种入陛下血脉,侵蚀神魂!那所谓的‘血莲噬魂咒’,不过是掩盖其真实目的的幌子!此邪术的目的,并非直接致死,而是要逐步控制陛下心神,最终将其变为施术者手中无知无觉、唯命是从的…傀儡!”

“傀儡?!” 吕雉手中的玉匕“当啷”一声掉落在地,身体晃了晃,几乎站立不稳。她看着儿子痛苦抽搐的小脸,看着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纹路,一股比剜心更甚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!有人不仅要她儿子的命,还要让他变成行尸走肉!这比死亡更恶毒百倍!

“大师!可能解?!” 吕雉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,所有的威仪在巨大的母性恐惧面前荡然无存。

“此术阴毒诡谲,已深入血脉神魂,强行拔除,恐伤及陛下根本,甚至可能引发邪力反噬,加速傀儡化进程…” 慧明大师面色凝重,沉吟片刻,目光扫过马三保,又看向吕太后发髻上一支样式古朴、通体莹白的凤头玉钗。“若要稳妥化解,需三物齐备:其一,便是这魇镇邪器本身!” 他指向幼帝手腕的佛珠,“需以纯阳真火小心炼化,断绝邪力根源,但此物已与陛下血脉相连,强行取下,如同剜肉剔骨,陛下必遭重创!”

“其二呢?” 齐泰急问。

“其二,便是至阳至正之物,护住陛下心脉神魂,抵御邪力侵蚀,为拔除邪器争取时间!老衲观太后头上这支凤钗…” 慧明大师的目光停留在玉钗上,“此物似非凡品,隐隐有皇道瑞气与一丝纯阳灵韵蕴藏其中,或可一用!”
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吕太后发髻那支看似普通的白玉凤钗上。吕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发钗,这是她册封皇后时,太祖朱元璋所赐,据说是前朝古物,有安神定魄之效,她一直贴身佩戴,视为祥瑞。

“大师好眼力!” 黄子澄连忙道,“此乃太祖御赐之物!”

“其三呢?” 吕雉追问,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
“其三…” 慧明大师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,直刺向跪在地上的马三保,“便是施术者的心头精血!魇镇傀儡术一旦发动,施术者与受术者之间便建立起邪恶的血魂链接。唯有取得施术者心甘情愿献出的心头精血,以此为引,方能将邪力从陛下体内安全引出,反噬施术者自身!否则,强行拔除,邪力无主,必在陛下体内肆虐,后果不堪设想!”

“心甘情愿献出的心头精血?” 吕雉重复着,凤目中的恐惧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取代!她的目光,如同两柄淬毒的利剑,缓缓地、一寸寸地移向了跪在地上,身体微微发抖的马三保!

心甘情愿?这阉狗费尽心机设下如此恶毒陷阱,要置她母子于万劫不复之地,岂会心甘情愿献出心头血?!

寝宫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!齐泰和黄子澄也反应了过来,脸色煞白,冷汗涔涔而下,看向马三保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后怕。原来他们差点成了害死太后的帮凶!差点亲手将大明幼帝推入傀儡深渊!

“马!三!保!” 吕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刻骨的寒意,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,“你…还有何话说?!”

马三保身体剧烈一颤,猛地抬起头。他脸上的“委屈”和“悲愤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怨毒、疯狂和破釜沉舟的狰狞!他知道,伪装已经毫无意义!功亏一篑的暴怒和深埋数十年的仇恨彻底爆发!

“哈哈哈…!” 马三保发出一阵尖利刺耳、如同夜枭般的狂笑,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,腰杆挺得笔直,哪里还有半分老态龙钟的奴才相?浑浊的老眼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,死死盯着吕雉,声音怨毒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:

“吕雉!你这毒妇!你以为你赢了吗?!不错!是我!一切都是我做的!从你害死建文皇帝那天起,我马三保活着的唯一目的,就是看着你和你那小孽种,还有你们朱家的江山,彻底毁灭!万劫不复!”

“大胆逆贼!拿下他!” 齐泰惊怒交加,厉声喝道。殿外的侍卫闻声就要冲入。

“别动!” 马三保猛地一声厉喝,如同鬼啸!他枯瘦的手闪电般探入怀中,掏出一个漆黑如墨、雕刻着狰狞鬼面的小木偶!木偶的胸口,赫然插着几根乌黑的细针!“你们敢动一下!老夫立刻催动秘法,让这小皇帝神魂俱灭!彻底变成一具活尸!”

所有侍卫的动作瞬间僵住!投鼠忌器!

“你…你敢!” 吕雉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马三保,几乎说不出话。

“我有什么不敢?!” 马三保状若疯魔,狞笑着,“老夫忍辱负重几十年,等的就是今天!吕雉,你想要你儿子的命?想要解这魇镇?可以!” 他猛地指向慧明大师,“按这老秃驴说的做!把那支该死的凤钗给我!然后…跪下!爬过来!求我!或许老夫心情好了,会考虑‘心甘情愿’地给你一滴血!哈哈哈!”

他疯狂的笑声在寝宫内回荡,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扭曲的疯狂。深宫血莲,终于在这一刻,彻底撕开了伪善的面纱,绽放出最妖异、最致命的毒刺!幼帝的生死,太后的尊严,大明的国运,全都系于这疯狂阉人的一念之间!

吕雉的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,再由铁青转为一种近乎狂暴的赤红。她看着疯狂叫嚣的马三保,看着木偶上那几根象征儿子性命的黑针,又看看昏迷中痛苦抽搐的幼帝,巨大的屈辱、愤怒和母性的痛苦在她胸中激烈冲撞,几乎要将她撕裂!

她颤抖的手,缓缓伸向发髻,握住了那支温润的白玉凤钗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