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宫死寂,寒气刺骨如刀。墨玉佛像眉心血泪宝石,在幽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红芒,映照着冰莲台上那方象征着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,也映照着场中不死不休的对峙。
朱棣那凝聚残存生命与滔天恨意的一刀,撕裂寒气,如同燃烧的黑色闪电,直劈“道衍”面门!刀锋未至,那股玉石俱焚的惨烈杀意已让空气凝固!
“不自量力!”“道衍”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,手中乌木禅杖如毒龙出洞,后发先至,精准无比地点在朱棣刀锋的薄弱处!
“铛——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!火星在冰晶中四溅!
朱棣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,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!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瞬间如遭重击,喉头一甜,鲜血狂喷而出!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,向后狠狠倒飞出去,重重撞在一根巨大的倒悬冰棱之上!
“咔嚓!” 冰棱应声而碎!冰屑混合着朱棣喷出的鲜血,如同红梅般洒落在晶莹的冰面上!
“王爷!” 丘福目眦欲裂,不顾肩头箭伤剧痛,狂吼着挥舞腰刀扑向“道衍”,试图为朱棣争取喘息之机!剩余的两名黑鸦卫也悍不畏死地夹攻而上!
“滚开!”“道衍”眼中凶光一闪,禅杖横扫,如同巨蟒摆尾!杖风呼啸,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!
“砰!砰!”
丘福和一名黑鸦卫如同被攻城锤击中,兵器脱手,胸骨塌陷,惨叫着吐血倒飞!另一名黑鸦卫的刀锋只来得及在“道衍”的僧袍上划开一道口子,便被禅杖尾端重重戳在咽喉,喉骨碎裂,瞬间毙命!
仅仅一个照面!朱棣重伤呕血!丘福等人非死即残!
“道衍”看也不看倒地的丘福,如同闲庭信步般,踏着染血的冰面,缓缓走向靠在冰壁残骸上、气息奄奄的朱棣。他枯槁的脸上,那抹冰冷诡异的笑容愈发清晰。
“朱棣…”“道衍”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,带着掌控生死的快意,“…看到了吗?这就是…天命…这就是…差距!在绝对的力量面前…你的愤怒…你的挣扎…不过是…蝼蚁的哀鸣!”
他停在朱棣面前,居高临下,禅杖的尖端带着未干的血迹,缓缓抬起,指向朱棣的心口。
“交出玉玺…交出钥匙…本王…赐你一个痛快…否则…”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重伤挣扎的丘福,声音如同九幽寒风,“…本王先剐了这条忠犬…再让你…亲眼看着北平化为焦土…看着你的儿子…被挫骨扬灰!”
朱棣背靠着冰冷的断棱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剧痛。视线因为失血和剧毒而阵阵模糊。他看着眼前这张披着道衍皮囊的恶魔面孔,看着那根滴血的禅杖,听着那恶毒的诅咒…
没有恐惧。没有哀求。
只有一股冰冷到极致、也纯粹到极致的杀意,如同沉寂的火山岩浆,在他濒死的躯体深处疯狂涌动!那岩浆的核心,是仪华含恨的面容,是妙锦染血的钥匙,是丘福和黑鸦卫倒下的身影!
他的左手,在破碎的冰棱掩盖下,死死攥住了一块边缘锋利的、半尺长的——**冰锥**!极致的寒冷麻痹了痛觉,也凝聚了他最后的力气!
就在“道衍”的禅杖尖端即将触及他胸口的瞬间!
“天命?!” 朱棣猛地抬头,眼中爆发出骇人的、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厉芒!嘶哑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,响彻冰宫:“**本王…便是天命!**”
话音未落!他那只一直垂在身侧、看似无力动弹的右手,如同毒蛇般猛地探出!不是格挡禅杖,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,狠狠抓向“道衍”持杖的右手手腕!同时,左手紧握的锋利冰锥,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,如同闪电般刺向“道衍”毫无防备的——**咽喉**!
这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!出乎所有人意料!尤其出乎“道衍”的意料!他根本没想到朱棣在如此重伤之下,还能爆发出如此迅捷狠辣的反击!更没想到,朱棣的目标不是格挡,而是直接以伤换命!
“道衍”瞳孔骤缩!手腕被朱棣铁钳般抓住,瞬间传来的力道竟让他一时挣脱不得!眼看那闪烁着寒光的冰锥已刺到眼前!生死关头,他多年练就的本能反应救了他!身体猛地后仰!同时左手屈指成爪,带着凌厉的劲风,狠狠抓向朱棣刺来的左臂!
“噗嗤!”
“咔嚓!”
两声令人牙酸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!
朱棣的冰锥,在“道衍”后仰躲避下,未能刺中咽喉,却狠狠扎进了“道衍”的——**左肩窝**!锋利的冰刃瞬间刺破僧袍,深深没入血肉!
而“道衍”的鹰爪,也狠狠抓在了朱棣的左臂上!恐怖的指力瞬间捏碎了臂骨!剧痛让朱棣闷哼一声,左手冰锥几乎脱手!
“啊——!”“道衍”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吼!左肩传来的剧痛和冰冷让他瞬间暴怒!他猛地挣脱朱棣抓着他手腕的右手(朱棣已是强弩之末),右手的禅杖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怒,狠狠砸向朱棣的头颅!这一杖,势要将朱棣的脑袋砸得粉碎!
朱棣左臂被废,剧痛钻心,面对这含怒一击,已是避无可避!眼中闪过一丝解脱般的冰冷光芒。
就在这时!
“父王——!!!”
一声带着无尽惊恐和绝望的、属于孩童的尖利哭喊,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,猛地从冰阶入口处传来!
是朱高燧?!
“道衍”砸下的禅杖,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哭喊,出现了极其细微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迟滞!
就是这千分之一秒的迟滞!
“噗——!”
一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弩箭,如同鬼魅般从冰宫角落的阴影中射出!时机刁钻到了极点!精准无比地射中了“道衍”因暴怒和剧痛而微微抬起的——**右臂肘关节**!
“呃啊!” “道衍”再次发出一声痛吼!弩箭上蕴含的剧毒和强劲的力道瞬间侵蚀麻痹了他的右臂!砸下的禅杖轨迹一偏,带着呼啸的风声,擦着朱棣的头皮重重砸在旁边的冰壁上!
“轰隆!” 坚硬的冰壁被砸出一个大坑!冰屑纷飞!
“道衍”又惊又怒!猛地扭头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!只见冰阶入口处,徐妙锦脸色惨白如纸,被一名黑鸦卫搀扶着,手中端着一具还在冒着青烟的机弩!她显然刚刚苏醒,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射出这救命一箭!在她身边,是满脸泪痕、惊恐尖叫的朱高燧!
“贱人!找死!”“道衍”眼中杀机爆射!不顾左肩冰锥和右臂弩箭的剧痛,左手猛地探入怀中!
“保护徐小姐和小殿下!” 重伤倒地的丘福嘶声怒吼!挣扎着想要爬起!
然而,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!
就在“道衍”分神看向徐妙锦的刹那!
朱棣眼中那冰冷的杀意,如同万载玄冰骤然炸裂!他无视左臂粉碎的剧痛,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和力量,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,猛地向前一扑!不是扑向“道衍”,而是扑向了那尊矗立在冰莲台旁的——**巨大墨玉血泪佛像**!
他完好的右手,死死抓住了佛像盘坐的莲台边缘!身体如同沉重的沙袋,狠狠撞了上去!
“轰——!!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!
那尊沉重的墨玉佛像,在朱棣这拼死一撞之下,底座与冰莲台的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整个佛像剧烈摇晃!佛像眉心的那颗鸽卵大小、殷红如血的血泪宝石,在巨大的惯性下,竟然——**脱眶而出**!如同一颗燃烧的血色流星,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朝着不远处的“道衍”激射而去!
“道衍”刚刚掏出怀中之物(似乎是一个黑色的圆筒),注意力还在徐妙锦方向,根本没想到朱棣会去撞佛像!更没想到那颗致命的宝石会射向他!
他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躲避!
“噗嗤——!”
血泪宝石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射入了“道衍”的——**左眼**!深深嵌入!鲜血混合着眼球的浆液瞬间喷溅而出!
“啊——!!!我的眼睛!!!”“道衍”发出了不似人声的、凄厉到极致的惨嚎!身体踉跄后退,左手捂着脸,鲜血如同小溪般从指缝中涌出!剧烈的痛苦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,重重摔倒在光滑的冰面上!
那颗沾染着血污的妖异宝石,深深嵌在他的眼眶里,如同一个残酷的烙印!
冰宫中,死寂了一瞬。只剩下“道衍”撕心裂肺的哀嚎在回荡。
朱棣撞倒佛像后,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如同破布般瘫软在冰莲台下,大口呕着鲜血,意识开始模糊。但他冰冷的嘴角,却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弱、却又无比残酷的弧度。
丘福挣扎着爬到朱棣身边,用身体护住他。徐妙锦在射出那一箭后也再次脱力昏迷,被黑鸦卫死死护住。朱高燧吓得停止了哭喊,小脸煞白。
冰莲台上,那方传国玉玺,依旧散发着温润而冰冷的光。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世间的野心与血腥。
**二、 玉匣泣血**
西山行营,气氛肃杀。冰宫的血战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死水,激起惊涛骇浪。
朱棣被紧急抬回主帐,伤势极其惨重:左臂粉碎性骨折,内腑受创,剧毒因剧烈搏斗再次侵蚀心脉,陷入深度昏迷,命悬一线。王太医和数名军医围在榻前,面无人色,用尽手段吊命。
徐妙锦被安置在旁边的营帐,同样昏迷不醒,高烧不退。朱高燧受了惊吓,哭闹不止,被侍女小心看护。
丘福伤势也不轻,肩头箭伤崩裂,肋骨断了两根,但他强撑着,指挥“黑鸦卫”将冰宫中重伤被擒的“道衍”(左眼被宝石所毁,右臂中毒,已无反抗之力)和几名黑衣人死士严密关押,并亲自守护在主帐外。
那方象征着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,被张玉用明黄锦缎郑重包裹,置于朱棣榻前。玉玺上盘踞的螭龙,在烛火下仿佛活了过来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。然而,此刻这至高权力的象征,却浸染在燕王垂死的阴影中。
张玉、朱能、陈亨等将领齐聚帐外,面色凝重如铁。郑村坝大捷的喜悦早已被冰宫剧变冲散。王爷生死未卜,强敌环伺(李景隆大军压境),内部又出了如此惊天变故,局势危如累卵。
“张将军,王爷他…” 朱能声音嘶哑,充满焦虑。
张玉面色阴沉,眼中血丝密布,他紧握着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:“王太医说…王爷心脉如同风中残烛…全凭意志和猛药吊着…随时可能…” 后面的话,他说不出口。
“那个假道衍!还有那些死士!必须撬开他们的嘴!‘血泪佛’的佛主到底是谁?!” 陈亨(朵颜三卫将领)眼中燃烧着怒火。
“已经在审了!” 丘福捂着肩膀,咬牙道,“那妖僧…嘴硬得很!受此重创,竟还能咬牙硬撑!不过…他左眼废了,右臂毒伤蔓延…撑不了多久!那些死士倒是骨头软些…但所知有限,只知听令于‘佛主’…”
就在这时,一名医女匆匆从徐妙锦的营帐跑来,脸上带着一丝激动:“将军!徐小姐…徐小姐醒了!她…她要见丘将军!说…说有王妃娘娘留下的…极其重要的东西…要立刻交给王爷!”
王妃娘娘留下的东西?!
众人精神一振!丘福更是猛地站直身体(牵动伤口,痛得龇牙咧嘴):“快!带我去!”
徐妙锦的营帐内,药味浓重。她靠在软枕上,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干裂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。她怀中,紧紧抱着那个羊脂白玉匣。
“丘将军!” 看到丘福进来,徐妙锦挣扎着想要坐起。
“徐小姐!快躺下!” 丘福连忙上前。
“不…来不及了…” 徐妙锦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,她将怀中的玉匣塞到丘福手里,急切地说:“快…快打开它!姐姐…姐姐在信里说…玉匣有夹层!真正的秘密…在夹层里!钥匙…钥匙就是开启夹层的!快!”
夹层?!真正的秘密?!
丘福浑身剧震!他接过玉匣,入手温凉。在徐妙锦急切的目光指引下,他仔细摸索着玉匣光滑的内壁。果然!在锦缎衬垫之下,靠近底部的位置,有一个极其细微、几乎与玉质纹理融为一体的——**锁孔**!形状…竟与徐妙锦拼死守护的那把金属钥匙完全吻合!
丘福的手微微颤抖。他掏出那把染血的、冰冷的钥匙,深吸一口气,将其缓缓插入锁孔。
“咔嚓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构开启声!
玉匣的底部,竟然如同抽屉般,无声地滑开!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夹层!
夹层内,没有金玉珠宝。只有两样东西。
第一样,是一块折叠整齐的、颜色发黄发脆的——**明黄丝绸**!上面绣着清晰的五爪龙纹!龙纹之下,赫然是几个清晰的、带着皇家气度的绣字——“**太子表长子熥**”!
太子表长子熥?!朱允熥?!皇太孙的出生证明?!
第二样,是一个小小的、密封的、**琉璃小瓶**!瓶中,赫然是一小束——**乌黑的胎发**!瓶身上,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,上面是娟秀而熟悉的字迹(仪华亲笔):“**建文元年三月初七,东宫密取,慎存!**”
建文元年三月初七?!东宫密取?!
朱允熥的胎发?!在仪华手中?!
丘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瞬间明白了仪华遗言中“宿债缠身”的含义!也明白了玉匣中那片明黄碎片和婴儿胎发的来源!
这根本不是什么私生子!这是…**偷龙转凤**!是**惊天换嗣**!
真正的皇太孙朱允熥…早在建文元年(甚至更早)就被调换了?!仪华玉匣里的胎发…是真正皇嗣的?!而庆寿寺古钟下那片绣着“熥宝”的碎片…是假太孙朱允熥(或者说那个被换上去的婴儿)的?!
那被换上去的婴儿…是谁?!“血泪佛”佛主?!那个假道衍?!
“血泪佛”所求的,不仅是传国玉玺!更是要掩盖这个足以让大明江山颠覆、让朱允炆(建文帝)身败名裂的惊天秘密!仪华知道了…所以她必须死!
巨大的震撼和恐惧让丘福几乎握不住玉匣!他猛地看向徐妙锦。
徐妙锦眼中含泪,带着无尽的悲愤:“姐姐…姐姐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…为了保护真正的皇嗣血脉…才…才被灭口的!那个假道衍…那个‘佛主’…一定就是当年换嗣的元凶!或者…是知情人!他怕姐姐泄露…怕王爷追查…”
丘福的心脏狂跳不止!他小心翼翼地将琉璃小瓶和明黄丝绸贴身藏好,如同捧着两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!
“徐小姐!你安心养伤!我立刻去禀报王爷!” 丘福声音嘶哑,转身就要冲出营帐!
“等等!” 徐妙锦虚弱地叫住他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,“还有…姐姐的信…虽然被夺走了大部分…但我昏迷前…似乎…似乎看到刺客…掉下了一角…” 她艰难地从枕头下摸索出一小片被撕碎的、带着墨迹的纸角。
丘福连忙接过。纸角很小,上面只有几个模糊的字迹:
“…**秦王印…**”
“…**凤驾…**”
秦王印?凤驾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