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极其细微、却清晰无比的冰裂声,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,在这绝对冰封的领域里骤然响起!
声音的源头,来自那巨大的幽蓝冰茧!
只见那光滑如镜的茧壁表面,毫无征兆地…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!紧接着,是第二道、第三道…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!
“嗡…”
一股更加精纯、更加浩瀚、更加…非人的冰冷气息,如同苏醒的太古冰神,从裂痕中弥漫而出!瞬间充斥了整个山谷!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成固态的钻石粉尘!
“咔嚓!咔嚓嚓——!”
冰裂声越来越密集!越来越响亮!巨大的冰茧剧烈地震动起来!表面的裂痕如同活物般扭曲、扩张!幽蓝的光芒从裂痕中透射而出,越来越亮,越来越刺目!仿佛里面正孕育着一轮冰冷的太阳!
终于!
“轰——!!!”
一声沉闷的巨响!巨大的幽蓝冰茧轰然炸裂!无数蕴含着恐怖寒意的冰晶碎片如同利箭般向四周激射!深深嵌入周围冻结的冰岩和骑兵冰雕之中!
冰晶碎屑弥漫的中心,一个身影缓缓悬浮而起。
是冰儿。
不,或许此刻,应该称之为——冰神。
他依旧是孩童的身形,却已褪去了所有属于人类的稚嫩与温度。肌肤呈现出一种无瑕的、如同万年玄冰般的莹白,散发着淡淡的幽蓝光泽。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,如同流动的冰瀑。身上覆盖着一件由纯粹寒冰凝结而成的、古朴而繁复的冰晶战甲,甲胄上天然形成的纹路如同星河运转,玄奥莫测。
他的面容依旧精致,却再无半分属于“徐承安”的迷茫、痛苦或依恋。那双眼睛,是两轮深邃的、毫无感情的冰蓝色旋涡,如同宇宙初开时便已存在的冰冷星云,漠然地倒映着这片被冻结的世界。眼神中,只有一种俯瞰众生、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神性。
他微微低头,冰蓝色的目光落在脚下那尊环抱着破碎冰茧基座、化为冰雕的徐妙锦身上。那目光中,没有悲伤,没有怀念,甚至没有一丝波澜。仿佛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、冰冷的艺术品。
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冰晶甲胄的小手。指尖,一缕精纯到极致的幽蓝寒气萦绕。他对着徐妙锦的冰雕,指尖轻轻一点。
“嗡…”
一股柔和的、带着绝对零度气息的寒流拂过。
徐妙锦的冰雕,连同她环抱的冰茧基座,瞬间变得更加晶莹剔透,内部结构被重塑、加固,仿佛化为了最坚固的水晶。冰晶覆盖下的容颜,那凝固的悲伤与温柔,被永恒地封存在这极致的美丽与冰冷之中,如同冰封的女神像。
做完这一切,冰神(冰儿)那毫无感情的眼眸,缓缓抬起,望向了山谷之外,那喧嚣混乱、战火纷飞的人间方向。他似乎在感知着什么,又似乎只是在…寻找下一个需要“修正”或“冻结”的目标。
他小小的身体缓缓下降,赤着的、同样覆盖着薄薄冰晶的双足,轻轻踏在了被冻结的、坚硬如钢铁的地面上。
“嗒。”
一声轻响。
如同神只降临尘世的第一步。
冰渊神临,万物归寂。这踏出冰茧的神只,是终结乱世的希望?还是带来永恒冰封的灾厄?他的下一步,将迈向何方?
**四、 饮鸩止渴**
北平,东宫。
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,混合着浓重的药味、血腥气和一种甜腻的腐朽气息。巨大的悲痛和亡国的阴云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软榻上,朱棣依旧昏迷着。但情况比之前更加凶险!脖颈处那蛛网般的青黑毒纹,已蔓延至半边脸颊和整个胸膛!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,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身体不自然的抽搐。御医们围在榻前,面无人色,汗水浸透了衣衫。金针封穴的效果正在急速减弱,毒素如同附骨之蛆,疯狂冲击着心脉!
“陛下…脉象…已现…雀啄之象…恐…恐…” 刘太医声音颤抖,后面的话如同卡在喉咙里。雀啄之象,乃死脉!回天乏术!
“不!父皇!皇爷爷!” 年仅九岁的朱瞻基挣脱母亲的怀抱,扑到朱棣榻前,小小的手紧紧抓住祖父那只冰冷而布满青筋的大手,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泪水,“您醒醒!您看看瞻基!您不能丢下瞻基!父皇走了…您不能再走啊!” 童稚的哭喊声,撕心裂肺,充满了无助的哀求。
太子妃张氏早已哭干了眼泪,搂着儿子,看着垂危的公公和亡夫的灵柩,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麻木。
杨士奇等人跪在一旁,老泪纵横,心如死灰。太子新丧,皇帝垂危,强敌围城…这大明的天,真的要塌了吗?
就在这时!
“呃…嗬…” 昏迷中的朱棣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压抑的呻吟!他身体猛地一弓,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!紧闭的眼皮下,眼珠疯狂转动!
“父皇!” “陛下!” 朱瞻基和众人又惊又急!
朱棣的意识,正沉沦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与灼热的炼狱中!剧毒疯狂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,带来焚心蚀骨的痛苦。但更强烈的,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、冰冷到极致的呼唤!那呼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!都要…强大!如同九天神只的意志,穿透了时空的阻隔,冰冷地俯瞰着他濒死的灵魂!
同时,一幅模糊却震撼的画面强行闯入他的意识:巨大的幽蓝冰茧炸裂…一个银发冰甲、眼神漠然如神只的身影悬浮…那身影脚下…是化为一尊永恒冰雕的…妙锦?!
“妙锦…承安…不!!!” 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骇瞬间压倒了毒痛的折磨!朱棣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!承安…他的儿子…变成了什么?!妙锦…为何化为了冰雕?!
这源自血脉的极致冲击和对至亲命运的惊恐,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火星!一股焚天煮海的力量,从他濒临枯竭的躯体最深处,再次轰然爆发!
“噗——!” 朱棣猛地喷出一大口乌黑腥臭、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淤血!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!
“陛下!” 众人惊呼!
然而,预想中的气绝并未发生!就在这口淤血喷出的瞬间,朱棣那双紧闭的、深陷的眼窝,猛地睁开了!
依旧是赤红的双目,但这一次,那赤红中燃烧的不仅是帝王的愤怒,更添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!他无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,无视周围众人惊愕的目光,猛地从软榻上坐起!动作之剧烈,几乎撕裂了胸前的伤口!
“刀!给朕刀!” 朱棣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、斩钉截铁的力量!他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手腕!
“陛下!您要做什么?!” 杨士奇大惊失色。
“毒…在血里…” 朱棣急促地喘息着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,“高炽…的毒…与朕同源…他的血…或许…是药引!”
此言一出,满殿皆惊!用已故太子的血…做药引?!
“不!父皇!不要!” 朱瞻基惊恐地尖叫,死死抱住朱棣的手臂!
朱棣低头,看着孙子惊恐的小脸,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,但瞬间被更深的决绝取代!他猛地甩开朱瞻基的手(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),对杨士奇厉声喝道:
“杨士奇!取太子…心头血…三滴!快!再迟…朕…必死无疑!江山…托付…瞻基!”
杨士奇如遭雷击!看着朱棣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托付江山的沉重,看着小太孙惊恐无助的眼神,巨大的道德挣扎和忠君之念在他心中激烈冲撞!用先太子的血救皇帝…这是何等的悖逆人伦!但…若皇帝驾崩,幼主登基,内忧外患之下,大明顷刻间便有倾覆之危!
“臣…遵旨!” 巨大的责任感和对社稷的忠诚最终压倒了犹豫!杨士奇老泪纵横,猛地一咬牙,对着朱高炽灵柩的方向重重磕头:“太子殿下…老臣…万死!” 他颤抖着起身,走向停放灵柩的偏殿。
很快,杨士奇捧着一个用暖玉雕成的玉碗,脚步踉跄地走了回来。玉碗中,三滴暗红、粘稠、散发着微弱热气和不祥气息的血液,如同凝固的琥珀。
朱棣看着那三滴血,眼中赤红更盛!那是对儿子的无尽愧疚,是对自身命运的不甘,更是对江山社稷的决绝!他一把抓过刘太医手中的银刀,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右手手腕上,狠狠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!滚烫的、带着青黑毒素的帝王之血,瞬间涌出!
“陛下!” 众人惊呼!
朱棣置若罔闻!他左手接过杨士奇递来的玉碗,将那三滴朱高炽的心头血,毫不犹豫地…倒入自己手腕那涌出的、带着毒素的鲜血之中!
暗红与青黑瞬间交融!
“滋啦——!”
一股诡异的、如同冷水浇入滚油的剧烈反应瞬间发生!玉碗中的血液剧烈沸腾、翻滚!颜色变得如同墨汁般漆黑!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、混合了甜腥与腐朽的恐怖气息!更有一股狂暴的能量在其中冲撞、撕扯!
朱棣看着碗中那沸腾的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血液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!他不再犹豫,端起玉碗,如同饮下最烈的酒,又如同吞下最毒的鸩,仰头…一饮而尽!
“咕咚…”
粘稠、腥涩、带着灼烧般剧痛的液体滑入喉管!
“呃啊——!!!”
朱棣的身体猛地弓起!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!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!他全身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暴起!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滚烫,随即又转为死寂的青黑!巨大的痛苦让他魁梧的身躯剧烈痉挛、抽搐!一股狂暴到极致的能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、撕扯!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一同撑爆、湮灭!
饮鸩止渴,以血饲毒!这疯狂的举动,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孤注一掷?还是加速毁灭的催命符?朱棣那扭曲痛苦的脸庞和濒临崩溃的身体,预示着这场与死神的豪赌,结局难料!而他意识深处,那来自冰渊的神只身影和化为冰雕的爱妃,又为这绝境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未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