横山风卷着沙砾,将堡寨的辕门啃噬得发出吱呀哀鸣。华二虎的尸体趴在青石板上,后背三十七道鞭伤深可见骨,断指处的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,在地上砸出暗红的圆点,渐渐连成蜿蜒的血线,仿佛要将这吃人的世道都染红。
王文谅的牛皮鞭还在半空挥舞,鞭梢卷起的风带起尘埃,抽在尸体背上发出 “啪啪” 的闷响,惊起檐角几只栖息的燕雀,哑叫着扑棱棱飞向如血的残阳。
“老子让你装死!” 王文谅一手捂着绑好绷带的鼻子,靴底碾过华二虎的手指,甲胄上的党项狼首纹泛着冷光。
“欠本官的七十鞭,你以为不用还了?” 他忽然弯腰揪住尸体的头发,强迫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转向围观的汉卒,“看见没?这就是替吴逵说话的下场!”
“大人,他、他早就断气了……” 有番兵嗫嚅着开口,手中长枪映着华二虎至今仍半睁的双眼。
王文谅猛然转身,鞭梢 “啪” 地抽在番兵甲胄上,“断气了也要抽!免得你们这群狗东西都学他偷奸耍滑!”
鞭风掠过汉卒们的面门,几个少年兵下意识缩颈,喉间滚动着未出口的怒骂。
汉卒们挤在辕门阴影里,攥紧刀柄的手掌沁出冷汗。张老三的拇指摩挲着腰间酒葫芦,触到的却是冰冷的铁衣。
昨日他们被缴的兵刃,此刻正被番兵别在腰间。身旁的李老四盯着王文谅靴底沾着的血渍,忆起今早天还没亮,华二虎偷偷掰了半块馍馍塞给他:“兄弟,省着点吃,下月发粮咱给灶上多加点盐巴。”
馍馍上的麦香仿佛还在鼻尖,此刻却混着血腥气,呛得他眼眶发酸。
“够了!” 不知谁喊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颤音。
王文谅的鞭子猛地顿在半空,转头时眼底却淬着狠厉的寒光,“哪个狗东西敢 ——”
话未说完,便见喊话的汉子踉跄着踏出半步,手中不知何时摸出的短刀在夕阳下泛着微光。
“他娘的,人都死了还要鞭尸!” 汉子的喉结滚动,额角青筋暴起,“咱们汉卒不是该你这西夏野狗欺的!”
“反了你们!” 王文谅的鞭子劈头盖脸抽来,却见汉卒们齐刷刷后退半步,腰间未被缴干净的短刀、藏在袖口的锥子、甚至从炊房顺来的菜刀,此刻都掏了出来。
李老四的短刀率先捅进最近的番兵腰腹,温热的血溅在他麻木的脸上,反倒让他笑出了声,“弟兄们,反正都是死,跟这群混蛋拼了!”
刀枪相击的铮鸣声撕裂暮色。张老三的长枪挑飞番兵的头盔,枪尖划过对方脖颈时,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甘州,也是这样的月光,华二虎背着受伤的他在巷子里狂奔,鞋底踩过的积雪都染成了红。
吴逵的脚刚踏进营门,将这一幕看得真切,“哇”地嚎了一声,眼泪飚了满脸。手腕上的血痕混着铁锈,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。
当第一声惨叫响起时,他猛然发力,铁链在夕阳下泛着冷光,竟生生砸翻了押解自己的士卒。木屑飞溅间,他看见王文谅正举着鞭子朝李老四后背抽去,鞭梢的狼首纹晃得他眼疼 。
“狗娘养的!” 吴逵的铁链缠上最近的番兵脖颈,借力甩飞时,甲胄碎裂的声响混着骨骼错位的脆响,惊得辕门吊桥吱呀作响。
他踏过尸体时,草鞋碾过华二虎睁大的双眼,喉间滚出压抑已久的怒吼:“去年冬天他替你们顶了三十军棍,你们却连口热粥都没给他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