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龙脊山深处,终年云雾缭绕,人迹罕至。书生柳子安为避尘嚣,寻了山腰一座破败古寺温书。寺名“栖云”,残垣断壁,荒草没膝,唯余大殿佛像金漆剥落,于昏暗中投下沉寂阴影。寺后一泓深潭,水色幽碧,寒气刺骨,潭边石壁布满湿滑青苔。
这夜,山雨骤至,狂风撼动腐朽窗棂,如无数鬼手拍打。子安孤灯如豆,正对一卷残经,忽听殿外传来沉重拖沓之声,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臊,由远及近。一股阴冷湿气裹挟着浓烈的鱼腥味,穿透门缝弥漫进来。子安脊背发凉,壮着胆子凑近门缝窥探。惨淡月光下,赫然见一物正绕着殿廊游走——身形臃肿如巨蛙,遍体覆盖碗口大的青黑色鳞片,头生肉瘤,血口开合间,涎水滴落石板,发出“嗤嗤”腐蚀之声!那怪物一双昏黄巨眼,隔着门缝,竟死死盯住了他!
子安魂飞魄散,连连后退,背脊撞上冰冷佛台,退无可退。腥风扑面,殿门“嘎吱”呻吟,眼看就要被撞开!千钧一发之际,一缕极淡、极清冷的幽香,如同月下初绽的寒兰,悄然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腥气。一个身着素青衣裙的女子身影,竟无声无息地挡在了子安与殿门之间。她身形窈窕,青丝如瀑,仅以一根碧玉簪松松绾住。
“孽障,还敢作祟?”女子声音不高,却似冰珠坠玉盘,清冷入骨。她广袖轻拂,一道柔和的青色光华如同薄纱,瞬间笼罩住殿门。门外那巨物撞在青光之上,发出沉闷巨响,青光纹丝不动,巨物却如遭重击,发出痛苦嘶嚎,庞大身躯在雨地里翻滚,震得地面微颤。它怨毒地瞪了殿内一眼,终于不甘地拖着沉重身躯,缓缓退入寺后深潭方向,搅动的水声良久方歇。
子安惊魂未定,忙向女子深深一揖: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!敢问……”女子缓缓转身。月光恰好穿过破瓦缝隙,落在她脸上。子安呼吸一窒——那是何等清绝的容颜!眉如远山含黛,眸似寒潭映星,肌肤胜雪,周身萦绕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之气,只是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倦色,如同蒙尘的美玉。
“我名晓黛,居于山中。”她避开子安探究的目光,声音带着疏离的疲惫,“此潭名‘锁龙’,非善地,速速离去为妙。”言罢,青影微晃,竟如融入夜色般消失无踪,唯余那一缕清冷幽香,在血腥与雨气中久久不散。
2
子安并未离去。那惊鸿一瞥的容颜与神秘气息,如同蛛网缠绕心头。他发觉晓黛时常悄然出现,或在廊下静静看雨,或在潭边石上默坐,身影单薄,仿佛随时会被山风吹散。她似乎格外畏寒,即使盛夏,指尖也透着凉意,靠近她时,总能感到一股清冽的寒意,如同置身幽谷深涧。
一次暴雨初歇,子安于潭边石缝发现几片奇特的青鳞,大如铜钱,边缘圆润,触手冰凉坚硬,隐有玉石光泽,绝非那夜怪物的粗糙鳞片可比。他将鳞片小心收好。当夜,他鼓起勇气,将一枚青鳞托于掌心,递到正在看月的晓黛面前:“姑娘,此物……可是你所遗落?”
晓黛目光触及青鳞,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,眼中倦色更深,似有无限悲凉。她沉默良久,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鳞片,终是幽幽一叹:“此乃旧伤之痕,不足道也。”她并未否认。子安心中疑云更浓,却不敢再问。
两人渐渐熟稔。子安读书,晓黛便在一旁静听,有时会指出书中典故的谬误,见解精辟,远超尘世学究。她偶尔会指点子安看山间云雾聚散,观潭水幽光流转,言语间对龙脊山的一草一木、一石一水都了如指掌,仿佛她本就是这山峦精魂所化。子安为她画过一幅小像,画成之时,竟有山岚氤氲缭绕于纸面,数日不散,画中人的眼眸更是清冷深邃,直欲破纸而出。晓黛见画,只淡淡道:“形似三分,神……终究难摹。”指尖拂过画面,那氤氲山岚便悄然敛去。
3
栖云寺深处,尚有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苦守。这日,老僧将子安唤至禅房。禅房内檀香沉郁,地面却隐有细微震动传来。老僧面色凝重如铁,枯槁的手指指向地面:“此寺之下,乃龙脊山主脉‘龙颈’所在,亦是上古恶龙‘螭吻’被封印之地!”
他眼中浮现沉痛追忆:“当年祖师以莫大神通,引山魄龙气为链,布下‘九锁镇龙大阵’。然螭吻凶戾,其怨毒龙息经年渗透,污浊地脉,滋养出潭中妖物。更可怕者,那封禁龙魂的锁链核心——‘镇龙石’,其灵力正被螭吻怨气飞速侵蚀,已现裂痕!一旦石碎链断,螭吻残魂破封,借地脉龙气重凝真身,则山崩地裂,千里生灵涂炭!”
老僧目光灼灼逼视子安:“老衲苟延残喘,只为看守此秘。然螭吻龙魂将醒,镇龙石灵力将竭,劫数……就在眼前!”话音未落,整座古寺猛地一震!比先前强烈十倍!禅房地面“咔嚓”裂开一道细缝,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暴戾之气,如同沉睡万载的凶兽打了个哈欠,丝丝缕缕透出,冻得子安血液几欲凝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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