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积分课的粉笔灰在阳光里飘成细雪。
林夜盯着黑板上的公式,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洞——他的余光始终黏着第三排靠窗的位置。
陆小棠的马尾辫垂在课桌上,发梢随着她机械的点头频率轻轻晃动。
半小时前她撞开教室门时,门框发出的闷响让全班抬头,林夜却注意到她白球鞋上沾着新鲜泥渍——后山那条铺满松针的小路,昨夜刚下过雨。
“林夜同学?”教授扶了扶眼镜,“这道题的解题思路?”
“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。”林夜顺口报出答案,指尖悄悄攥紧裤袋里的鳞片。
他看见陆小棠忽然抬起头,眼白在阳光里泛着不自然的青灰,像是被人往眼球里灌了团冷雾。
下课后,林夜故意落在最后收书包。
陆小棠的课本摊开在桌上,扉页画着歪歪扭扭的蛇形纹路——和暗蛇会的纹身弧度一模一样。
他装作捡笔蹲下,余光扫过她后颈:衣领下隐约凸起的皮肤,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脊椎往上爬。
“小棠?”前座的女生碰了碰她胳膊,“去食堂吗?”
陆小棠缓缓转头,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我要去给花浇水。”她抓起书包往外走,运动鞋底在瓷砖上蹭出刺耳的声响。
林夜注意到她经过门框时,肩膀不自然地侧了侧——像在避开某种看不见的障碍。
他跟着陆小棠穿过桂花园。
九月的金桂正香,她却绕过开满花的树,径直往最角落的老槐树下走。
林夜躲在假山后,看见她从书包里摸出个黑布包裹,掀开时漏出点银光——是串刻满符文的银链,和昨夜那个黑风衣男人衣角露出的链条分毫不差。
“该走了。”陆小棠突然开口,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磨。
她穿过教职工宿舍后的篱笆,往学校后山去了。
林夜摸了摸腕上的电磁干扰器,确认张昊改良的屏蔽功能还在运作,这才跟上。
后山的野栗子树落了满地刺球。
林夜踩着松针往上爬,听见风里飘来断断续续的圣歌。
转过最后一道山梁时,他猛地顿住——废弃的观景亭里,七八个学生背对着他站成圆圈,陆小棠站在最中央,手里举着个青铜香炉,香灰正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在地上,画出歪歪扭扭的符咒。
“以暗渊之名,唤醒沉睡的子嗣。”陆小棠的声音变得尖细,像是有另一个人正从她喉咙里往外挤,“当三刻钟的沙漏流尽,我们将成为神的容器......”
林夜的后颈泛起凉意。
他看见圆圈边缘的男生抬手抹了把脸,指甲深深掐进脸颊却没流一滴血;有个女生的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,发梢结着细小的冰晶——和唐婉儿凝成冰的耳坠,是同一种寒气。
“咔嚓。”
松枝断裂的脆响惊得林夜浑身一震。
他本能地要躲,却发现观景亭里的人根本没回头——他们的瞳孔完全扩散成幽绿色,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提线木偶。
“小伙子,看够了?”
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林夜猛地转身,看见个裹着破棉袄的老乞丐正蹲在他脚边,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草帽压得低低的,却露出半截白得发亮的胡子。
他手里攥着个豁口的搪瓷缸,里面躺着枚沾着泥的铜钱,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叮当作响。
林夜的天劫碑在书包里发烫。
他盯着老乞丐的眼睛——那双眼瞳亮得反常,像两口井,井里沉着千年不化的雪。
“你是谁?”他摸向书包里的《天劫录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老乞丐慢悠悠站起来,棉袄下露出截褪色的红腰带,针脚细密,像是手工绣的八卦纹。
他伸手拨了拨草帽,露出半张爬满皱纹的脸:“我是谁不重要。重要的是......”他突然凑近林夜,浑浊的眼珠里闪过道金芒,“你身上这股子雷劫气,藏得可够辛苦的。”
林夜的呼吸骤然一滞。
上回在古籍馆被血瞳蚺追杀时,他明明用电磁干扰器屏蔽了所有能量波动;三天前吞噬蛇妖精血时,连张昊的监测仪都只显示“信号紊乱”。
这个浑身酒气的老乞丐,怎么会......
“小友莫慌。”老乞丐退回两步,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,掀开时飘出股焦香,“刚从食堂后厨顺的糖油饼,热乎着呢。”他把油饼塞进林夜手里,指甲缝里的泥蹭在油纸袋上,“我在这学校讨饭三年了,头回见有人能把天劫压成这样。”
林夜捏着油饼的手微微发抖。
他想起上周在操场遇见这老乞丐,对方蹲在篮球架下啃馒头,看见他路过时突然说“今日不宜往西走”;想起前天清晨在图书馆台阶,老乞丐往他脚边扔了枚铜钱,结果他刚绕过那位置,头顶的广告牌就“轰”地砸下来。
“你......”他刚要开口,观景亭方向突然传来声尖叫。
陆小棠手里的香炉摔在地上,青铜表面裂开道缝,渗出黑红色的液体。
圆圈里的学生像是被抽走了支撑,纷纷瘫倒在地,陆小棠的身体剧烈抽搐,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。
老乞丐突然拍了拍他肩膀。
林夜这才发现,对方的手虽然皱得像老树皮,掌心却暖得惊人:“该去看看那丫头了。”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钱,往林夜手里一塞,“记住,今晚子时,老槐树底下。”
话音未落,老乞丐已经佝偻着背往山下走了。
他的破棉袄被山风吹得鼓起来,林夜却注意到,那些被他踩过的松针上,竟没有留下一个脚印。
陆小棠的呜咽声越来越清晰。
林夜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铜钱,背面刻着个模糊的“寿”字,还带着老乞丐掌心的温度。
山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,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——这个总在食堂捡剩饭的老乞丐,到底藏着多少秘密?
观景亭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。
林夜把铜钱塞进裤袋,握紧书包里的天劫碑。
月光已经爬上山顶,照得老乞丐消失的方向一片银白。
他深吸口气,往观景亭跑去——有些答案,或许今晚就能揭晓了。
林夜冲进观景亭时,陆小棠正蜷缩在香灰画的符阵中央,指甲在青石砖上抓出五道血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