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家庄槐树街，老槐树旁有一片麦秸垛，就堆在二号小卖部的外墙边上。此外墙两米高处，有一面一半凹进去的影壁，上有浮雕老人，指点江山。另一半倒是光滑平整，只有些用于文化宣传的字画。

整个影壁如同镶嵌于外墙之上，在底部留出一个成人一脚长的台阶。从外墙后面的斜坡上，可以贴墙而行，沿着边挪到台阶处。

因为底下是麦秸垛，其韧性足够，柔软而不伤人，所以半大贪玩的混小子们便都聚于此，轮流从两米高处的台阶上跳到下方的麦秸垛上，体验着那种上蹿下跳的快乐和刺激感。

方寸此时就在麦秸垛旁怔怔站立，看着曾经的玩伴们欢笑着，跳跃着，无忧无虑地快乐着。

他们没有烦恼，只知道嘻嘻哈哈，相互追逐之中，竟也察觉不到危险，或者说他们的眼中根本也没有危险的概念。

想当初方寸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，但现在，让方寸再来这样上蹿下跳，竟反而顾虑重重。

方寸很清楚，眼前的一切其实还是假象，如果是真实的以前，方寸未必没有胆子，但现在这越发真实的幻象，反而让方寸的心中满是怀疑。

其中一个伙伴终于注意到了方寸的异常，招呼方寸，“寸儿，干嘛呢，快来快来，轮到你了。”

下一刻，小伙伴已经不由分说推着方寸从侧面的斜坡走到了台阶处，强制性地将方寸推了上去，自己也挤在方寸的后边。

“快快，后面还有人呢，往前走，往前走。”

方寸已经被赶鸭子上架，索性也就由着对方了。再说，已经挤在这狭窄的台阶边上，贴着影壁往前挪开了，这时候万一和小伙伴发生个争执啥的，没有意外也得有意外了。

方寸现在影壁底端的台阶上，看着下方欢呼的伙伴们，纷纷喊着“跳啊”“赶紧下来”“赶紧跳”之类的话，脑子里莫名闪过电视剧中的一个场景。

只是那里面的人是要跳楼，而围观的人们则都在劝阻他不要跳。

按下杂念，方寸呼啸一声，终究做出了和当初一样的选择。

只是当初是方寸主动，是他推着别的小伙伴上去又跳下来。而这次是方寸被动，是小伙伴推着他上去又跳下来。

他，已经不是那个领导者。

风刃划过脸庞，方寸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，这就是曾经快乐的感觉。

只是这短暂的快乐一瞬而逝。

方寸落在麦秸垛堆上，借助惯性和麦秸垛本身的韧性，顺势从上滚落，刚站稳身形，就见旁边一辆三马车“突突”经过。

浓烈的黑烟顿时呛得方寸直咳嗽。

紧跟着，黑烟中又传出几道声音。

“快跟上，这车不快，能爬上去！”

“快快快，待会儿车就加速了。”

“比比谁先上去，谁最后上去的谁是老末！”

“哎？寸儿是不是被呛着了，快点！”

……

刚吐出胸中浊气的方寸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被一只手拽住，带着向前面的三马车追去。

此时的方寸才看清眼前场景已经再度变化。

这是村子到国道之间的那条大路，方寸以前没少和小伙伴们一起在这里守株待兔，只要有一辆三马车路过，他们必定追上去扒车，一个接一个地爬到车斗里。

等到三马车快驶入国道，他们又会一个接一个地从车斗上跳下来，因为进入国道的时候，三马车会有一个短暂的减速期。他们抓住的就是这短暂的时机。

在那稍瞬即逝的一刻跳下来，别提有多紧张刺激。